夏雨(作者:钟鼎铭)

钟君铭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57, 181, 74); font-size:22px;">夏雨</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钟鼎铭 广东台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家乡台山沙冈村地处南方, 回忆起来,乡间的夏雨似总教人认字识文。看吧!檐角飞流直下的水柱是竖笔,水洼的涟漪是句子,是语段。雨后,稻穗垂首时写就的,是一卷天人和谐的画幅。读者、看官你有这感觉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幼时听老农把夏天狂风暴雨将临的西北雨气叫"西北石湖",我却把它看成是神话里的龙宫,因为往往看到那边的乌云,似好多好多条黑龙在翻腾窜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又到某个晌午,“西北石湖”不久,阳光突然被雷声赶走,晒谷场霎时成了水墨画:金黄的稻谷在木耙下奔涌如浪,瞬间似魔术般变成一座座“金山”。老阿婆匆匆忙忙从竹制的晾衣架上收走衣物,老父老母的蓑衣扫过处,扬起的尘土裹着雨花湿气。这时,豆大的雨点砸在门前花岗石台阶上,迸裂出千万朵银花。可未等茶壶里的水烧开,浓厚的云团已奔向天边,乌黑褪成淡淡的灰色,眨眼间,阳光重新把晒场来个亮堂堂。这般来去倏忽的雨,教人学会在骤雨与骄阳间从容转身——世间多少无常,原可化作檐下晾晒的衣裳,千万别看得复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田埂上的雨最会逗弄我们乡下农人。那日,是刚分“责任田”不久的日子,我見证了“落雨落不过田基”的农家俗语!我与东叔巡田,西天浓云如砚池倾翻,东边却蓝得透澈清亮。正笑谈间,雨帘突然斜切两块稻田,我在自己的田里淋成落汤鸡,东叔的禾苗仍在焦渴张望。我的锄头破开田基的刹那,“及时雨水”流向东叔的稻田!我忽然读懂雨水的私语:所谓边界不过是人心画的线,天地间的活水,原该在人间自在流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最恼人的是"下假雨"。西南山头的黑云像泼墨层层,雷声催着谷耙翻飞。当最后一粒稻谷归仓,乌云却飞快掠过头顶倏然东去,一点雨粉也没洒下,空留晒场蒸腾的热浪。邻家阿婆不恼,反将新收的花生铺在余温尚存的地面上:"云彩赶路自有它的时辰,我们不妨把日头当火烘。”又道:“快把谷堆扒开!”果然未至一支烟工夫,那些假雨路过的一点点凉意,都早已走得无影无踪,骄阳似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如今孙女在给我的视频里惊叹城市雨幕的奇怪,她居住的小区天气晴好,离她不足百步的我这边却下雨!这让我更怀念乡下那些任性落笔的横斜雨线。它们或纵情泼洒,或细描工笔,在屋顶的瓦上敲打着天籁的平仄,于沟渠间书写阴阳的变奏。老农们踩着雨的韵脚春种秋收,渐渐把自己走成了大地上的标点——逗号是荷锄小憩的背影,叹号是骤雨抢收时的竹笠和担挑,而那永不完结的省略号,正蜿蜒循环在“过日子或享受生活”的年轮里。</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夏雨真的千姿百态!天上黑糊糊的,闪电似银蛇乱窜,雷声炸响得震耳欲聋!那瓢泼大雨,真让人分不清上下左右,辨不明东西南北!耳边只听到“呼呼”和“哗啦”的风雨声…还有那闻名遐迩的一场来一场去的“龙舟洒”…够了,不多费笔墨。这些已足让我受教感悟一辈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窗外,夏雨又在上课了。雨脚掠过空调外机的水泥森林,此时此刻,我又记起夏雨在稻田里怎样浪漫写诗,还记得夏雨在晒谷场上如何潇潇洒洒作文章!</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