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梅雨季的潮气顺着窗棂蜿蜒攀爬时，慧芳总会想起母亲包粽子的手。那些青褐色的粽叶在母亲苍白的指腹间流转，粗粝的棉线深深勒进掌心的皱纹，穿梭交织，缠出棱角分明的、带着艾草香的春天。</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1999年端午前夜，暴雨如注，将通往镇子的土路冲得支离破碎。天刚蒙蒙亮，慧芳就看见母亲踩着沾满泥浆的胶鞋推门而出，破旧的蓑衣下，装着粽叶的竹篮若隐若现。“供销社新到了马莲草，包粽子更香。”母亲临走前，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她手腕上褪色的五彩绳，指尖带着常年劳作的温度。</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灶台上的糯米在清水里泡了整夜，颗颗饱满透亮，像坠落人间的星子。慧芳守着不断漏雨的灶台，数着嘀嗒的雨声，从清晨等到快中午了。终于，门外传来沉重拖沓的脚步声。母亲浑身湿透，右腿裤管沾满浑浊的泥浆，可竹篮里的粽叶却依旧干燥翠绿，散发着清新的香气。一滴暗红的血迹顺着蓑衣的缝隙滴落，在盛糯米的木盆边缘晕开，凝成一道触目惊心的痂。</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不碍事。”母亲强撑着坐在矮凳上，腿下垫着盛麦子的麻袋，开始处理伤口。月光从残破的瓦缝间漏下，照亮她缠满绷带的小腿。慧芳看着那双手，即便布满伤痕，依旧灵巧地翻飞着，棉线在粽叶间穿梭缠绕，渐渐聚成一束手腕粗的粽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二十年后，超市冷柜前，慧芳捏着真空包装的粽子，目光呆滞。女儿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脆生生地问：“妈妈，为什么姥姥包的粽子要绑那么多圈呀？”购物车里，廉价的五彩绳手链泛着冰冷的塑料光泽，与记忆中母亲亲手编织的那抹温暖形成鲜明对比。</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此刻，她站在自家厨房的燃气灶前，看着女儿笨手笨脚地摆弄粽叶，不一会儿就捅出好几个窟窿。蒸腾的蒸汽模糊了眼镜片，锅里咕嘟咕嘟的水声，恍惚间竟与那年雨打瓦片的节奏重合。“要这样绕过去……”她轻轻握住女儿稚嫩的小手，棉线在粽角慢慢缠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窗外，新采的艾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当第一缕粽香袅袅升起时，慧芳不经意间摸到女儿腕间五彩绳的结扣——紧实、规整，和母亲当年教她打的一模一样。时光仿佛在此刻重叠，三代人的温度，都藏在了这小小的绳结里。</p><p class="ql-block"> 文/JH</p><p class="ql-block"> 图/A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