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章老村轶事

桂苑 王伟祥

<p class="ql-block">  昔日,老村刘四房多文盲,读完小学的没几个。</p><p class="ql-block"> 我读小学时,时兴学唱语录歌,背诵老三篇。教室里,咿咿呀呀, 摇头晃脑,响成一片。过了几周,仍背不出几段来,急得老师瞪眼红脸了。 有一天,学校组织学生去村里(那时叫小队),听一位老太介绍学习老三篇的经验。结果,学校选的竟是刘四房。介绍学习经验的人是六十多岁的张老太。同学们在生产队仓库前小晒场排成方队,听老太讲经验。老人站到队前,摸摸脑后的发盘,缓缓地说,我就给大家背一遍老三篇吧。于是,在老人双唇嗫嚅间,毛主席《为人民服务》的文章, 似清泉涌出,汩汩不绝,居然清晰而有韵味。老太背完后,学生们还没回过神来,仍张着小嘴接气听音。 直到老师提醒,“给张阿娘鼓掌!”大家才拍起掌声一片。这老太就是后来做木匠的刘和平妈妈。她早年守寡,女儿远嫁上虞县,有一外孙女名叫岱儿。高中时,我去上虞里湾看望姑姑,她曾作伴陪我前往,一直陪到百官镇分手。后来,刘和平娶了南峰的一位姑娘,生有二个女儿。</p><p class="ql-block"> 听了刘四房老太背老三篇的现场表演和经验介绍,一回到学校,老师就训话:“刘四房的李阿娘,没有上过学,不识几个字,介大年纪,都能背出老三篇。你们每天有老师陪着,还背不出,魂灵都去哪儿了?”小学生们,这回都受到震撼,发了狠。放学的路上,个个口中念念有词。没几天许多人居然倒背如流。李老太背诵之事,真是神了,至今仍是个谜。凭她的天资,倘若上了大学,或者嫁了个梁思成、胡祖光这样的老公,兴许就是一个林徽因、新凤霞那样的人物。可惜,吾村地偏,经济落后,终于没出女杰。</p><p class="ql-block"> 村里土秀才也不少,常能编出惊人之言,让听者会心一笑。 早期,岛上自办电厂,电力不足, 偏僻的小村,常遭断电之苦。于是,土秀才就念道:“岱山电厂,一乌一亮,收起钞票,一分勿让。”若遇某小孩,贪吃好玩,不爱读书, 他就能夸张讽喻:“书读三年不勿会算账,吃起饭来牢头 相。”“负”字,“不能”之意也。牢头者,监牢里的老犯,常欺负新犯,抢食后者饭菜。</p><p class="ql-block"> 如今,这些老太太、土秀才都上了村边的道山安息。往事如烟,音容犹在。</p><p class="ql-block"> 曾有人传说,旧时刘四房出过举人。我有点不信。刘四房各房家长,素来没有耕读遗风,不重视子女读书,而是习惯让后代学一门手艺,以便谋生。因此,村里多数男姓都成了泥水匠,少数做木匠。村里与我同龄的刘阿道、刘忠雪、刘全国和刘全达等人。前三位,小学未毕业就去学做泥水和木匠。只有刘全达读到岱东盐业中学。但初一读完,就去放牛、做船匠了。</p><p class="ql-block"> 现在,刘四房各家后人都似鸿雁北飞,去外地寻觅福地,成家立业,开枝散叶。 最不济的也在县城落脚谋生。每次回老村,只见那些老屋还在,有的破败倒塌,有的还勉强屹立。 踯躅在长弄堂里,心中会莫名地紧张,仿佛有童年玩伴会突然从墙角里跳出,手拿钢丝枪,一声断喝:“打死!”同时响起“啪啪”的火药枪声。 按游戏规则,抢先者得胜。</p><p class="ql-block"> 偶遇村里几个晒太阳的老人,也要迟疑许久,才想起来访者名字。曾经闹热的弄堂,空荡荡,静悄悄,只有成簇的荒草野花, 在地面肆意生长怒放。几个院落里种植了几十年的橘树,挂满红色的果实,从夏天挂到秋天,过了冬天,又挂到春天。最终,经风吹雨打,才落下地面。此景此情,自然让观者弥漫起满腔难言的情愫,这就是故乡?</p><p class="ql-block"> 老村,仿佛正从人间社会,重返自然生态。 </p><p class="ql-block"> 王伟祥2014年12月13日《舟山日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