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地•情感】归途灯暖三千里

下雨了

作者：下雨了

美篇号：11960904

图片：夏雨

　　回到老屋，推开那斑驳的木门，我的手竟有些发抖。门轴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像是老友久别重逢的问候。扑面而来的是记忆里熟悉的味道——樟木箱的清香混合着经年的霉味，灶台残留的烟火气，还有墙角那株野茉莉若有若无的芬芳。这气息像一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尘封多年的乡愁。

　　院子里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比记忆中更加佝偻了。树干上那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是我十岁那年用铅笔刀留下的身高标记。记得当时祖母站在一旁，用她粗糙的手掌按着我的头顶，笑着说："再长高些就能摘到槐花了。"如今树皮已经将那道刻痕包裹得模糊不清，就像岁月模糊了太多往事。树荫下，仿佛还能看见祖母摇着蒲扇的身影，听见她讲那些永远讲不完的古老传说。最神奇的是树根处冒出的新芽，在斑驳的老树皮衬托下显得格外鲜嫩，倔强地向上生长，就像当年那个总想逃离小城的孩子。

　　巷口的杂货铺店，却奇迹般地保留着二十年前的模样。褪色的招牌还是用毛笔写的"利民商店"四个大字，玻璃柜台里摆着的麦芽糖、山楂片，连包装都未曾改变。记得小时候，我常常攥着汗湿的硬币，踮起脚尖看柜台里的糖果。王阿婆总会多给我一颗陈皮糖，说读书人要用脑，得补补。如今她的孙子继承了铺子，见到我时，眼睛里闪动着和他奶奶一样温暖的光。"还是老规矩？"他笑着问，递来一包我小时候最爱的陈皮糖。这简单的几个字，让我恍然明白，原来在故乡的坐标里，我从未真正离开过。

　　沿着青石板路往南走，就能看见镇上的小学。操场边的围墙矮了许多，当年觉得高不可攀的篮球架，现在伸手就能触到篮网。我趴在围墙上，看见一群系着红领巾的孩子正在上体育课。他们追逐打闹的样子，与二十年前的我们如出一辙。教室里传出琅琅读书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这声音恍惚间与我记忆中的声音重叠。那个总爱在课桌上刻字的淘气包，那个因为背不出课文被罚站的胆小鬼，都在这声音里鲜活起来。最让我惊讶的是，那棵我们毕业时种下的梧桐树，如今已经亭亭如盖，粗壮的树干上还留着我们当年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名字。

　　黄昏时分，我站在老宅的屋顶看日落。夕阳把整座小镇染成橘红色，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在天空中交织成一幅流动的水墨画。远处传来母亲呼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方言的腔调亲切得让人鼻酸。"丫头——回家吃饭咯——"这呼唤声穿过暮色，惊起一群归巢的麻雀。这一刻，让我感觉到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沉淀着生命的重量。街坊邻居记得你儿时的糗事，杂货铺老板记得你爱吃的糖果，连路边的老树都见证着你的成长。这种被记忆温柔包裹的感觉，是任何繁华都市都给不了的。

　　夜幕降临，我躺在老屋的木床上。床柱上还留着我小时候刻的划痕。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随着夜风轻轻摇曳。墙角的蛐蛐唱着亘古不变的歌谣，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添几分乡野的静谧。枕着这熟悉的夜曲，我做了这些年来最安稳的一个梦。梦里，我还是那个在巷口追逐蜻蜓的少年，而故乡，永远是最初的模样。

　　离家的这些年，自己走过很多地方，见过许多风景。巴黎塞纳河畔的咖啡香，纽约时代广场的霓虹，东京樱花雨中的和服女子...这些画面都很美，但唯有回到这里，心跳才会与这片土地的脉搏同频。故乡不是地图上的一个点，而是镌刻在生命里的印记。它可能不够完美——街道不够宽阔，商场不够时尚，甚至连一家像样的咖啡馆都没有。但正是这些细碎的缺憾，让它成为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的精神原乡。在这里，我不需要解释自己是谁，从何处来，因为这片土地记得我所有的故事。

　　天亮了，晨雾中的小镇渐渐苏醒。我站在院子里，看着阳光一点一点爬上老槐树的枝头。几只麻雀在树枝间跳跃，啄食着昨夜落下的槐花。我轻轻合上老屋的门，这一次，我不再是逃离，而是带着故乡给予的力量重新出发。口袋里装着王阿婆孙子塞给我的陈皮糖，背包里放着老槐树下捡的几片落叶。因为我知道，无论走得多远，总有一盏灯，会在这个叫家的地方，永远为我亮着。而三千里外的家乡，永远会在记忆里，为我保留着最温暖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