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故事

风驰

<p class="ql-block">来自:散人李庆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78年深秋的一个夜晚,即将返城的女知青李亚茹将丈夫唤到跟前,指尖微颤地解开衣襟纽扣,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今夜,让我们以夫妻之名再爱最后一次吧。“破晓时分,她终究没理会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北去的列车。时隔四十二载春秋重逢时,白发苍苍的李亚茹刚对女儿说出第一句话,泪水便冲垮了岁月筑就的堤坝。</p><p class="ql-block">李亚茹出生于1955年的杭州,家里是典型的书香门第。父亲教语文,母亲在图书馆工作,家里书架上摆满了书。她从小成绩好,梦想当老师,觉得教育能改变命运。1973年高中毕业,她响应号召,带着几本书和一床被子去了青山公社插队。那时候她才18岁,满脑子都是对未来的憧憬,以为自己能靠知识闯出一片天。</p><p class="ql-block">到了公社,她被分去小学教书。教室是土坯房,冬天漏风,夏天闷热,但她干得起劲。每天早上她提着水桶打水,顺便教孩子们背诗,日子苦却充实。1975年,她认识了张建国,一个老实巴交的本地农民。他常帮知青干活,修屋顶、送柴火,慢慢跟李亚茹熟了。那年秋天,他们在公社礼堂结了婚,没什么排场,村民送了点红枣,日子简单但心里踏实。1976年,女儿张小梅出生,李亚茹觉得自己这辈子值了。</p><p class="ql-block">可好景不长。1978年,知青返城政策下来了。她妈连着写了五封信,催她回杭州接子弟学校的教职,还附了教委的文件,要求年底报到,得开未婚证明。这消息像晴天霹雳,李亚茹傻了眼。她舍不得丈夫和女儿,可回城是她当老师的机会,也是她对未来的念想。她在家门口的土路上来回走了好几趟,脑子里乱成一团。她知道回城就得离婚,得把女儿留给张建国,可她又觉得这是为了孩子以后能过上好日子。</p><p class="ql-block">最后,她下了决心。1978年11月初的一个晚上,她坐在宿舍的木桌前,盯着离婚申请书发呆。屋里就一盏煤油灯,灯芯烧得噼啪响。她攥着钢笔,手抖得厉害,想着这几年跟张建国的日子。他扛着自行车送她到公社那次,泥水没过脚踝,她感动得一夜没睡。她又想到女儿,睡觉还攥着张建国编的草蚂蚱。她心里酸得不行,可还是签了字。</p><p class="ql-block">那晚是她跟张建国最后的相处。她收拾行李时,从棉袄里掏出几张粮票和一张字条,是张建国留的,让她给女儿买奶粉。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第二天天刚亮,她背着包往车站走,身后传来女儿的哭声。她咬着牙没回头,上了火车。窗外青山越来越远,她攥着包带,眼角湿了,心想这辈子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p><p class="ql-block">回城后,李亚茹在子弟学校教语文。她拼命工作,备课到半夜,几年就成了骨干。1982年,她跟一个数学老师结了婚,生了个儿子,日子过得平稳。可她心里总有个窟窿,每到过年过节,她就站在阳台上发呆,手里攥着一封没寄出去的信。她想女儿,想张建国,可又不知道他们在哪,过得怎么样。</p><p class="ql-block">张建国这边,日子不好过。他一个人带着张小梅,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哄孩子睡觉。他不太会表达感情,就用行动对女儿好,给她编草蚂蚱,教她识字。可生活压力太大,他开始喝酒,一天比一天多。村里人说他常坐在门口抽烟,盯着远处发呆。1985年,他得肝病走了,家里就剩张小梅和她奶奶。</p><p class="ql-block">张小梅从小就懂事。她跟着奶奶长大,住的屋子冬天漏风,她却从没抱怨过。她学习刻苦,1998年考上浙江大学医学院,2003年当了护士。她工作认真,对病人总是笑眯眯的,像是在弥补什么。2020年重阳节,她去县档案馆查知青资料,看到母亲的名字。她愣住了,手指划过纸面,心里五味杂陈。</p><p class="ql-block">档案室里,李亚茹也来了。她戴着老花镜,看到登记表上的“张建国”,手抖得厉害。张小梅走过去,冷不丁说了一句,提到父亲的死因。李亚茹转头,看到女儿熟悉的眉眼,喉咙哽住了。她叫了一声“小梅”,母女俩抱在一起哭了。那一刻,42年的思念全涌了出来,泪水止不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