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小爺

Walt Wang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作者 殿倫</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零二五年五月中旬,我收到臺灣李先生發來的資訊,說小爺病危。我隱隱感到,年逾九旬的小爺,這次恐怕難以挺過這一關。五月十九日,再次收到李先生發來的資訊,說小爺“微笑走了”。雖已有心理準備,也知道九十多歲的高齡遠遠超過了國人平均壽命,但噩耗傳來,仍令我悲痛不已。三十多年來,我與小爺多次歡聚的溫馨畫面,一幕幕浮現在眼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爺與我父親是堂兄弟,原名述思,赴臺後改用現名。小爺比我父親小幾歲,按我們家鄉的稱謂,我一直稱呼他“小爺”。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有一兄一姐。長兄十六歲時早逝,自我記事起,小爺家就只有三口人——他的父母和姐姐,我分別稱呼他們為“二爹爹”、“二奶奶”和“姑媽”。小時候,我一直以為這就是他們家全部的成員。直到稍大些,母親才告訴我:“你二爹爹家還有個兒子,後來去了臺灣,一直沒有音訊。”後來伯父也告訴我,說二爹爹家那個小爺兒時聰穎過人,曾考入我們蘇北最有名的淮安中學。淮安,因出了周恩來總理而聞名全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爺離開家鄉時年僅十幾歲,此後一去杳無音訊,給二爹爹、二奶奶和姑媽他們帶來了無盡的牽掛與思念。姑媽告訴我,一九七五年,二爹爹彌留之際,每天都在低聲喚著“友山,友山”(小爺的小名),但他老人家直到去世再也未能見到兒子一面。</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我們家鄉,上世紀四十年代末去臺灣的人寥寥無幾,因此小爺在家鄉也算是位“傳奇人物”了。關於他的傳說很多,其中一個傳說是:鄰村一位青年某日用收音機的短波收聽臺灣廣播時,聽到尋親節目中播報“我叫*述思,江蘇泗陽盧集人,家中有父母、姐姐……”。這消息自然很快傳到二爹爹、二奶奶耳中,使他們燃起了希望。後來我曾向小爺求證,小爺說並無其事,這已是後話了。記得小時候,我多次聽二奶奶對我母親說:“三嫂子,要是我命長,說不定哪天我和友山我們母子還能相見。”誰曾想到,在分別將近四十載後,她的願望竟真的實現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臺灣開放赴大陸探親,小爺第一時間回來了。那天,在老家縣城,當接送二奶奶的車停穩,二奶奶從車上下來時,小爺撲通一聲跪倒在她面前,哽咽著說:“媽媽,您不孝的兒子回來了。”在場眾人無不動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九九零年秋,二奶奶病逝,小爺匆匆趕回奔喪。喪事結束返臺路過南京,特地到我家,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小爺。此後,他每次回大陸,幾乎都會來我家,有時小住幾日。他特別注重鍛煉,他說,在臺灣凡是步行不超過二十分鐘的路程,絕不搭車。住我家時,他每天清晨早起,到附近的奧林匹克體育中心鍛煉,有幾次我陪他一同前往,儘管他已年過八旬,但步伐卻異常輕快,我甚至有些趕不上。</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爺常懷念自己的學生時代,尤為懷念母校淮安中學。抗戰時期,淮安淪陷,淮安中學遷至揚州何園繼續辦學。何園,又名“寄嘯山莊”,是晚清著名的古典園林,素有“晚清第一園”之譽。十多年前,我和揚州的侄子陪小爺一同再訪何園。到了何園,他神情激動,如同回到闊別多年的家。侄子前往園長辦公室說明來意,園長一聽小爺是當年淮中校友,立即親自接待。園長熱情地握住小爺的手說:“我們正努力恢復何園的歷史風貌,需要瞭解何園內當年辦學的一些情況,但現在健在的學生已極少,能聯繫上的更是鳳毛麟角。您來得太及時了!”小爺詳細講述了當年校址分佈:北邊是祝同中學,由國軍將領顧祝同創辦,南邊則是淮安中學,並介紹了當年校門的具體位置等情況。園長感激不盡,臨別時特地留了聯繫方式,還說:“下次您來不必買票,直接來找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這些年,我不僅在南京多次與小爺重逢,還有兩次在臺灣見面。一次是二零一一年十月,我和愛人及女兒隨團赴臺旅遊,嬸嬸在臺北一家飯店設宴款待我們,並與我們合影留念,那次也見到了剛從美國回臺探親的堂妹迺婷。另一次大概在二零一三年左右,我隨事務所同事赴臺,小爺在臺北最有名的鼎泰豐設宴相迎。</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近兩三年,小爺因年事已高,記憶力和語言表達能力明顯下降,通話漸成困難,但我心中始終掛念著遠在臺灣的他。如今,小爺以九十多歲的高齡辭世,畫上了他那傳奇一生的句號。作為晚輩,我本應赴臺弔唁,無奈受限於現實條件,難以成行。但我期盼,有朝一日方便的時候,能前往臺北近郊的陽明山花葬區為小爺獻上一束花,以寄託我的哀思。</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小爺,您一路走好!</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侄:殿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二零二五年六月三日於江蘇南京</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