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见真章：业界大牛学术侧记

心无私曲

由于工作的原因，常有有机会接触到各界大咖。他们学术背景各有不同，术业殊途，然细察其言行，莫不独具风骨，那就是个性鲜明、睿智诙谐、亮点纷呈，给人以启迪、震撼和升华，正所谓“文章真处性情见，谈笑深时风雨来”（清·翁同龢）。

今试以医者之显微视角，观照这些时代精英的精神图谱，试图解析其暗藏值得破译的密码。

1，有的人一看就是学者（如图1）。您看他那发言的姿势有趣吧？！只见他全程埋首案牍，竟无暇抬眉与台下交汇一瞬，俨然一副"目无全牛"的专注神态。说其"照本宣科"或许有失公允——此公治学向来严谨周详，连续数小时滔滔不绝亦非难事。想来是久居海外，养成了"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学术脾性。此刻他正陶然自得于自己的学术园圃，那些开幕致辞之类的俗套礼数，自然不入其法眼。

图1. 滨州医学院郑庆印教授

（侧重听力语言康复学研究与应用）

2，这位学者讲演时可谓"气吞山河"，一个话题展开便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仿佛给他一个专场都嫌局促（如图2）。常言道西医"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意指其缺乏整体观与动态思维。然而此论未免失之偏颇——图中这位青年才俊，将气道炎症与全身系统的关联（包括呼吸与中枢神经的互动）剖析得淋漓尽致。他纵横古今，融贯中西，讲者妙语连珠，听者如痴如醉。如此精彩的学术盛宴，即便包场专享，亦不为过。

图2. 青岛医学院附属毓璜顶医院任超教授

（侧重外周靶器官病变与中枢调控机制的研究，如变应性鼻炎与中枢应答表型）

3，还有的人看似“不善言辞”，但只要话题触及他那个神秘的"学术开关"，便犹如黄河之水天上来，时而惊涛骇浪，时而又蜿蜒曲折，常常让听者“欲罢不能”（如图3）。

图3. 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王琛柱教授

（王教授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研究员，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师从著名昆虫生理学家钦俊德院士，侧重昆虫嗅觉功能及其与农作物发育关系的研究）

人类的嗅觉由于进化的缘故，已经大大退化，可是人类天生喜欢“品味”生活，从鼻腔顶端的嗅觉上皮到舌侧的味蕾，我们通过"五味"（酸甜苦咸鲜）构建着与世界的化学对话。细究起来，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吸引，何尝不是一场精妙的分子之舞？失去嗅觉，我们便失去了感知这世界的一个重要维度。

图3这位科学家专门研究昆虫的嗅觉和味觉，涉及信息化学与神经遗传学，有诸多世界“首报”（原创性发现，original discovery），如通过近缘种种间杂交体系揭示该两种昆虫化学通信和寄主植物选择的遗传基础，发现了棉铃虫等昆虫的味觉受体，还发现昆虫排卵器也有嗅觉功能，真是让人不敢想象。这些工作与农作物等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些"世界首报"级的研究成果，不仅拓展了神经遗传学的疆界，更为农作物害虫绿色防控提供了全新的科学路径。当我们还在惊叹于昆虫嗅觉的精妙时，他的研究早已指向了更深远的问题——这些微观的化学对话，如何影响着宏观的生态系统？

4，年轻的学者大都温文尔雅，善于从现象看实质，在“一般”中捕获“个别”。科研中“异想天开”式的原创性思路大都源于这一哲学思辨。

人体的防御系统错综复杂，一言难尽，免疫细胞就是其中一员。人们早就知道诸如“吞噬细胞”的许多功能，但是传统的观念认为这些细胞只是接受上级指令相机而动，细节不得而知。这位青年才俊（如图4，右）发现气道炎症时黏膜局部的此类细胞常常把一些独具生理功能的DNA以囊泡（Extracellular Vesicles）形式“抛出”细胞体之外，这等于延伸了细胞的功能。而且不仅如此，这些“离家出走”的囊泡还能“包裹”一层“防弹衣”阻止被“灭族”。有了这些发现，接下来就可以破解其密码，他为我用，逆其道而行之，采取针对性干预。真是奇思妙想出少年。

图4. 年轻有为的涂召旭研究员

（从医工交叉领域一路成长，深耕于气道炎症的发病机制，

其研究成果发表于国际顶级学术刊物，犹如枝繁叶茂的大树顶端的树冠，灿烂而夺目）

5, “医生是个积德的职业”，但是做好临床一件事就已经很不容易，要兼顾科研实属不易。作为临床医生能够“双肩跳”者（手术鼎故革新叹为观止，学术异想天开一飞冲天）不是汗牛充栋而是凤毛麟角。有这么一位天才式的医生+科学家（虽然他自己从来都谦虚有加地重复那句话：人的天赋决定其成就的下限，而后天的努力则决定上限，吾辈只有努力拼搏等等），能抓住每一个机会，哪怕是看似与自己专业不相关的会议，捕捉敏感信息，进而思考提炼出自己的思想，由此提出学术理论。一次国际会议间隙他受“单侧鼻炎发病理论”（比利时，Bachert教授）的启发，就梅尼埃病的发病机制提出有别于传统的观点，即隐匿性中耳炎也可以诱发单侧梅尼埃病，并据此提出和实践了“扩大鼓窦开放术治疗梅尼埃病”的理论（图5，左上）。笔者曾经现场观摩这一手术。

图5. 余力生教授（左上）在会议讨论中

（余教授是蜚声国际的耳科学专家）

您瞧图片中他那得意忘形的肢体语言该有多么夸张和有趣生动。要知道听者席中可不乏跨专业的大腕儿（右上为鼻科及头颈颌面外科专家朱冬冬教授，右中为在为在气道炎症研究领域卓有建树的姚银教授，左下为“不见棺材不落泪”式提问的王天生教授，右下为青年学子张皓翔博士）。

读余教授的书没有疲倦之感，唯有一口气读完，这样的冲动源于他写书的指导思想：书籍是记忆和想象的拓展（中国医学临床百家系列丛书—耳科学余力生2021观点。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21，北京）。

6，这位自愿选择办公室（office）在basement(地下室)、洲际飞行总是最后一个关灯的哈佛大学教授（图6，左一，手持麦克风者，Kenneth B. Christopher from Harvard Medical school School）一脸虔诚地正在把学业证书颁发给学员（certificate award ceremony，2019）。

This Harvard professor, who voluntarily chose to work in the basement and is always the last to turn off the lights during intercontinental flights (Figure 6, left, holding a microphone), is devoutly presenting his academic certificates to his students (Certificate Award Ceremony, 2019).

问他为什么要选择地下室办公且不安装固话机，得到的回答是“减少干扰”；又问为什么夜间飞行总是最晚关灯，答复居然是一片寂静中的万米高空，容易“灵光一现”。举手投足，与众不同。

When asked why he chose to work in the basement without installing a telephone, his answer was "to reduce interference"; When asked why he was always the last one to turn off the light during night flights, the answer was surprisingly that at an altitude of tens of thousands of meters in silence, it is easy for a "flash of inspiration" to occur. His every move and gesture is so unique.

正是如此投入的工作使他年纪轻轻就收获多多，难怪能身兼数职（如faculty director for postgraduate medical education/director of...lab studying critical illness outcomes, etc研究生医学教育系主任/危重病实验室主任等。）而举重若轻。

It is precisely such dedicated work that has enabled him to reap many rewards at a young age, no wonder he is able to hold multiple positions (such as faculty director for postgraduate medical education/director of...lab studying critical illness outcomes, etc Director of Graduate Medical Education Department/Director of Critical Care Laboratory, etc. ）and lift the "weight" lightly.

图6. 哈佛大学医学院Christopher教授在学业证书颁发仪式上

PS：Christopher教授的回信

Dr. Changqing Zhao, Thank you for your kind words, it is so nice to hear from you! It was an honor to teach and learn from you and your colleagues during your visit.

（...博士，感谢您的美言，很高兴收到您的来信！很荣幸曾经有机会与您及您的同事们学习交流）

注：该部分内容为双语格式，全部内容事先征得主人翁同意。

7，功成名就但却不忘初心的学者一向为人称道。美国鼻内镜技术能够“后来者居上”（原本是欧洲领先）相当程度上得益于David W Kennedy教授。我曾经有幸与国内同仁们一起翻译了Kennedy教授的经典之作 《鼻窦疾病的诊断与治疗》（Diseases of the Sinuses: Diagnosis and the Management,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2006，北京）。书中的一个核心观点是，对于气道炎症性疾病（如慢性鼻窦炎合并鼻息肉）而言，准备手术之前总是要先尝试药物治疗（当然包括近年来的新秀“生物制剂”）。这个理论后来成了我临床实践的指南。特别荣幸在2015年全国鼻科会议上把手书（handwriting）中英文感言的中文版译著赠送给该书英文版主编Kennedy教授（图7，右一）。

图7-1. 《鼻窦疾病的诊断与治疗》

（Diseases of the Sinuses: Diagnosis and the Management)，中英文版

图7-2. 鼻内镜微创技术开创者之一美国Kennedy教授（右）接受同名中文版著作馈赠

（和蔼慈祥的Kennedy教授手捧倾注心血的著作一定感慨万千，

学术交流的彩虹桥就这样搭建起来了。）

此前及之后我曾经多次线上线下“当面”请教问题，Kennedy 教授总是一如当初，先是耐心倾听，然后语气平和地细心解释。他的那种神态，那种兼顾英语非母语的学者的语速和音量，恰是学者应有却也少见的谦和与耐心。Kennedy教授言谈举止，举手投足间彰显学者的素养，也不断感染周围的同仁，修行养性，忘我工作。

8，医学是个融合了人文的学科，医生如果有意识地多接触一些文学、艺术、历史、地理、哲学等专业的大家，可能会潜移默化，慢慢熏陶成文理兼容、具备人文情怀的医者。

笔者的拙著《耳鼻咽喉医生临床随笔》于2016年由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该书的“跋”即是由著名旅美学者朱琦先生所写。这个跋“与众不同”，文中写道：“他（指笔者）不仅读过不少有深度的文史著作，有人文素养，而且，大凡文学、哲学或者是历史上的智慧，只要碰撞到他的医学研究，哪怕只显露一线渺茫的缝隙，他就敏锐地捕捉起来，两眼发亮地探讨下去”。这当然是夸张的写法，但也从中看出朱先生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

图8-1. 才高八斗一开口便圈粉无数的旅美学者朱琦先生

（无论波涛骇浪的甲板上，还是人潮涌动的景点，又或是大学讲堂和电视台，

到处留下他那只有洗耳恭听才能深刻领会且让人回味无穷的讲解。

这就是以浩瀚五千年历史为底蕴的朱先生的独特魅力之所在。）

也许是这个缘故，朱先生但凡有新作出版，总是惦记着与我分享。

这不，前不久收到了他的三卷本力作《唐诗之巅》（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3，5，第一版）系列丛书，分别是“读懂诗仙李白”、“读懂诗圣杜甫”、“读懂诗佛王维”（图8）。作者在《唐诗之巅—读懂诗圣杜甫》的最后一节“漂泊湘江：落花时节又逢君”的最后一个自然段是这么写的：历史上有许多活着的时候大名鼎鼎、死后却淹没无闻的诗人；也有一些生前寂寞潦倒、死后却千古流芳的诗人。杜甫是典型的后者，正是苦难磨砺了他，激发了他，使他成为中国文学史上当之无愧的“诗圣”。可见古人是“燃烧自己的生命来写诗，才给这个世界留下了许多伟大的作品”。

图8-2. 朱琦 著 《唐诗之巅》

品读朱琦先生的作品，犹如聆听一位时而跨越时空时而又回到现实的诗人，在娓娓道来那段逝去的时光中蕴含着的诸多悲壮、精彩的故事，给后入以无限的思虑。这就是作者的了不起之处：一支笔走天下，用文学作品弘扬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启发海内外中华儿女珍视当下，创意工作。

9，要说一个专家的名气大体应该是与其出类拨萃的专业品质相关的。这一点多数人没有意见。但是凡事总有例外。以我之见，也有部分专家是基于深厚的专业学术功底“兼学别样”，一不小心把“别样”也干出了名。耳鼻喉科领域就有这样一位两栖型专家，他因之“剑走偏锋”，成为从医学角度为古今名人树碑立传的业内第一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王荣光教授。

图9. 王荣光教授（前排居中者）

（考察名人古墓获得的“营养”使王荣光教授如浴春风在学术上得以深度浸染，

进而推演出他那诗情画意般的讲课风格；

这种学术功底反过来又丰富了他奔波劳碌誓把名人传记成“一家之言”的内涵。）

王荣光教授师出名门，早年在鼻科学领域很有造诣，例如对存在于爬行类（如蛇）和部分哺乳类动物（包括人类胚胎期）的负责嗅觉功能的梨鼻器（Vomeronasal organ，VNO）进行了研究，论文发表于国内外著名杂志。其擅长鼻内镜微创手术且见解独到。

后来王荣光教授在继续深耕专业的同时，开启了名人传记的搜集整理工作，他对这个工作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喜欢而是走火入魔般的着迷。他搜集资料的方式很特别，例如坚持以实录精神取材，凡是被他界定为名人者，必定到其墓地亲自考察一番，而且对同一个名人往往不仅限于在一个地方考察。

为此他不知去过多少地方考察了多少古墓搜集了多少素材。有一次全国会议间隙，他早有预谋地挤出时间到附近古墓考察取证，临近发言时顾不得“全副武装”就登台演说。仔细一看，上身是临时借来的不合体的西装，脚上却是一双沾满了泥巴的布鞋。

还有一次，会议结束代表们已经到了机场即将登机了但却迟迟不见他的踪影。正在大家焦急万分时刻，他乘坐一辆当地同仁提供的越野车从荒郊野外风驰电掣般赶来，可谓风尘仆仆废寝忘食。

他的阶段性成果以专著《古今名人与耳鼻咽喉疾病》见诸于世（太原，山西出版传媒集团·三晋出版社，2010年）。他的这本书参考借鉴了发表于国外不同学术刊物的文章，如“美国总统乔治·华盛顿的不育症：为什么他是国父但却不是孩子的父亲”（George Washington's infertility: why was the father of our country never a father? Fertil Steril.2004 81:495-499）。又如“路德维希·范·贝多芬的耳聋:是一种免疫性疾病吗?”(The Deafness of Ludwig Van Beethoven: an Immunopathy？Otology & Neurotology.2005;26:809-814)。

注：我书柜上有两个不同版本的《古今名人与耳鼻咽喉疾病》，区别在于一个有书名号（ISBN，即国际标准书号，International Standard Book Number）和序言，一个则没有。其中一个版本是校样，没有书名号可以理解，但是另外一个版本中的序言则有点出乎预料。因为我之前拿到没有ISBN的大作后先睹为快地在万米高空文思泉涌一笔写就“读后感”，不想日后王荣光教授竟将此私聊内容于正式出版时以“代序言”形式曝光于诸君。

王荣光教授曾经不辞辛苦在某杂志以类似小说连载的形式（学科史话）介绍古今名人，他能绘声绘色地把一个专家与一种术式、一种发明或是一种原理联系起来，赢得了同仁们一致的喝彩。后来他把这些连载的编译文章积集成册出版，即《耳鼻咽喉科学史话》（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2012）。这之后由于他迷上了名人古墓考察和传记的资料搜集整理，于是郑重其事地向编辑部推荐，要我接棒这个学科史话的差事。这个美好的愿望当然没有实现，部分原因是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知识浅薄而使杂志一角从“声名显赫”的昨天一跃而降为“声名狼藉”的当下。

10，成就不是自封的。恰逢第十六届全国鼻科年会召开（2025，5，22～25，天津），“照片回顾展”成为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线，他再现专业领域的发展历程及为此建立丰功伟绩者。睹物思情，透过这些珍贵的资料，往日与前辈及同仁们直接或间接学习交流的场景犹如一帧帧的画面，触发内心的震荡和随之涌起的深深的回忆。

图10-1. 学科翘楚，英名永驻

在照片回顾展的另一侧合影区成为同仁们争先恐后留影纪念的绝佳选择。背景墙醒目的标识为此番合影打上历史的烙印。同步上传的照片展示着全国各地学科团队的风貌。“长江后浪”披荆斩棘，一代骄子砥砺前行。若干年后回首，这些瞬间定格的照片又将演绎出一个个精彩的故事。

图S.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