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鼓响 粽叶飘香

山西网 陈豫

汨罗江的浪花在公元前278年的五月五日凝固了。当楚国大夫屈原抱石沉江的涟漪荡开时，百姓们划着简陋的舟楫在江面穿梭，将盛满米的竹筒抛入水中。他们不曾想到，这朴素哀思的浪花，竟奔涌成一条贯穿华夏两千多年的文化长河，在五月初五的江面上，年复一年激荡着深沉的回响。

龙舟的鼓点从时光深处传来。上古百越族的祭典上，断发文身的先民对龙图腾顶礼膜拜；春秋战国的悲歌里，伍子胥的忠魂与曹娥的孝心在江水中沉浮；而屈原纵身一跃的身影，最终为端午镌刻下最深的印记。唐代诗人文秀提笔写下“节分端午自谁言，万古传闻为屈原”，道出了千年共鸣。但端午的根脉更早扎在自然的节律中——古人称农历五月为“恶月”，湿热交蒸，毒虫横行。于是悬菖蒲于门楣，佩香囊于衣襟，饮雄黄酒以祛邪，这些习俗里藏着先民与天地对话的古老智慧。

粽叶的清香穿越岁月而来。东汉长沙人的梦中，屈原身影浮现，低语着艾叶包裹、五色丝线缠绕的秘法，只为守护江底诗魂免受蛟龙侵扰。从“筒粽”到“角黍”，一片青叶包裹的不仅是糯米，更是一整个民族对高洁灵魂的守望。江浙水面上，龙舟竞渡的号子震天动地，有人考证这是越王勾践水军操练的遗风，《荆楚岁时记》却记载着百姓争相划舟救屈子的传说。力量与信仰在飞溅的浪花中交融，擂成华夏精神最雄浑的鼓点。

孩童腕间的五色丝线在晨光中轻颤。祖母布满皱纹的手将青、红、白、黑、黄五种丝线仔细系紧，嘱咐待到夏季首场大雨时投入河中。那流转的色彩是生命长河的隐喻，承载着最质朴的祈愿。门楣上艾草苍翠，菊科植物特有的辛香在空气中浮动。这看似神秘的“避邪”仪式，实则是先民用草木智慧构筑的防疫屏障——一缕艾香，架起了经验与科学之间的无形桥梁。

当“端午安康”的祝福在现代社会流传，我们正参与一场传统的再创造。考证发现这并非古语，而是网络时代的新生。一条据称源自非遗专家的传言，让“安康”二字如菖蒲般迅速蔓延。支持者言之凿凿：此节连着屈原沉江、伍子胥含冤、曹娥殉父的悲壮往事，一句“安康”恰是对肃穆底色的呼应，暗合唐代张敖书信中“合家安康”的古意。但翻开《荆楚岁时记》，龙舟竞渡的喧腾场景跃然纸上，古人佩戴香囊时“美丽芬芳”的欢欣亦清晰可辨。原来端午本就是多重奏鸣，既可以是祭祀的寒食节，也可以是欢腾的龙舟节，更可以是少女簪花的女儿节。

2009年，中国三省四地将端午节联合“打包”，使其成为首个入选联合国非遗名录的中国节日。汨罗江的涟漪终于汇入人类文明的浩瀚海洋。

今日剥开一枚翡翠般的粽子，齿间萦绕的不仅是糯米的清甜，更有《九歌》的浪漫诗情在唇齿留香。龙舟竞发的鼓点敲击江面，那激扬的浪花里，既有力量角逐的欢腾，亦回荡着“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千年绝唱。当我们互道安康，那江畔的清风正穿越时空而来——它拂过上古祭祀的篝火，掠过战国飘摇的旌旗，最终停驻在此刻的门前艾叶上，沙沙作响，仿佛在说：对生命的守护与礼赞，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