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自己•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p class="ql-block">放生自己•默斋主人原创散文</p><p class="ql-block">人生世态,每每如被时光拖住脚踝的藤蔓匍匐着生长。世人惯于背负行囊踽踽爬行,旧日如石压在心坎上、现实似荆棘缠绕手足。倘若问我何苦艰难若此,人却总执拗地摇头,自缚于茧中,固执地以为那层层叠叠缠绕的蛛丝,皆是一生注定逃脱不开的锁链。</p> <p class="ql-block">那个夏季,我独自行至乡野之中,寻到一家不起眼的农舍暂居。房东寡言,其母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那一天,天气格外闷热,那老妇背着一捆新割的藤条,踏进院来。那藤条捆束过紧,绳索竟于她的老迈肩背中深深扣陷下去,压出一弯弯暗红的瘀。藤条既湿且滑,无论怎样调整,那绳子偏要挣拧作乱。她费力尝试数次未解,那堆藤蔓终是滚落了一地。那刻的喘息之中,她蓦然顿住了,然后静静弯腰下去——居然只需轻松一拨扯,绳结便应声而开。她抬头,眼光先是惘然的木然,随后骤然现出明朗而安然的豁然表情。原来过去难舍竟只是固守的一念;那看似永系于身的羁牢,无非一根可以一伸手便松开的小结。</p> <p class="ql-block">那晚,檐下小坐消夏,邻家茶客早已泡好粗茶等我。茶碗里的梗枝几番起落沉浮,他悠悠端起微凉的那一盅饮尽——他年少时便做粗陶之活。他曾费了月余力气,塑造出几个堪称精妙的酒壶,就在即将完成烧制之际,壶却全数爆裂开来在火焰里粉身碎骨。同伴嗟叹,众人摇头叹息,可他沉默片刻之后便又揉捏起新一团泥来了。他手中杯盏粗糙得很,里面浅浅倒着茶,却也盛了月华一样清澄。“酒烧坏了,人可还是照样向前去的。”他笑呵呵地又倒出一盏薄茶。</p> <p class="ql-block">是了,旧事如倾水而凉的茶,如开过即谢的昙花,又宛如握在指缝里的沙——你奋力地想攥紧握住,而它偏生急急消散而逝。我们无法扭转流逝在过去的命运;可是未来正带着它的光与尘,在当下的每一个瞬间缓缓落下尘埃来——它们不是压断肩膀的大石,而终会堆砌成长路上一阶一阶的基石。</p> <p class="ql-block">那些旧事,恍如昨夜月光之下凉了的茶,倒于地上便无法掬回,却原来尚可注满新杯,捧来啜饮今夕的清亮;世上的现实亦并非敌人之网,其本质也不过一道溪流。溪水往前流去无可反顾,与其站在当下不断懊悔昨天如何错过了上游的水,倒不如俯身,饮下此刻身旁这一瓢清澈见底的清流,还见那水中映着今宵月的清影。在时光的流溪之前,人当怀此朴素的坦然——于昨日尘中释然松脱,于今日的清凉中得啜饮自足,心才始可在当下澄澈地活着。</p><p class="ql-block">原来此生最高明的“放生”,竟是放过自己;放下那些沉没在昨天水里的影子,放舟顺此今朝的流水前行,生命之船才不必被虚妄的锚,永远囚困在岸前——那灵魂也便游入更宽阔的天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