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下连》以细腻幽默又不失温情的笔触描写了大学生新兵黄隆和陈小永从校园到军营的成长历程——从“追求金戈铁马”到“甘做一棵小草”,从“失落与抱怨”到后面的“坚韧与坚持”。通过作者的文字,我们不仅看到军营生活的单调与严格,更感受到官兵们在平凡岗位上的坚持与坚守、责任与担当。作者看似在写两个新兵,实则是在书写千千万万个扎根基层、默默奉献的军人。</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span style="font-size:20px;">惠州市作协《东江文学》编辑部</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2025年5月31日</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p> 下连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文/肖红</span></p> 一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东风牌卡车离开市区不久,便驶上了一条蜿蜒的山路,两边的景色也从热闹的街市和林立的高楼渐渐变成了郁葱的田野和连绵起伏的大山。车开始颠簸,车后卷起的烟尘弥漫整个车厢,弄得在大厢板边看风景的黄隆不一会就灰头土脸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隆收回目光,把头转向车厢。他看了看身边正摇头晃脑,昏昏欲睡的陈小永,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看来此行不妙!”陈小永睁开眼,望向车外,伸了一个夸张的懒腰,不屑地对黄隆说:“完全咎由自取!”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隆和陈小永是一对好友,几个月前还在嘉州大学的教室里啃计算机影像处理和光电耦合电路。征兵的消息进校园,他俩一合计,便兴高采烈地报了名,几番折腾,终于过关斩将批准入伍。他们刚读大二,入伍的动机也单纯。黄隆出身军人家庭,从小便羡慕金戈铁马,驰骋疆场的生活,觉得到部队锻炼锻炼才是他的人生。陈小永则是跟着感觉走,想换一种活法。新兵营结束时,本来这两个“大学生兵”分到了机关直属单位,但黄隆觉得机关兵“跑上跑下,守个门把,打打文件,收收发发。”不过瘾,不是他所设想的当兵价值,便申请要到艰苦连队锻炼,还拽上了陈小永。新兵营自然是鼓励新兵的这种举动,不仅批准了他们的申请,还给他俩一人一个嘉奖鼓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是理想挺丰满,现实很骨感。后勤部队不比集团军,不是杀声阵阵,炮声隆隆,当后勤兵蹲山沟、守仓库就是最艰苦的了。于是,黄隆和陈小永两个大学生兵便分到了湘粤交界、雾盖山下的一个军械仓库。</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山沟寂寞好读书,说不定服役两年还能把学业修完。黄隆望着车外想了想,转过脸,对陈小永一脸灿笑:“塞翁失马,塞翁失马!说不定是好事。”说着伸手帮陈小永整了整戴歪了的军帽。</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汽车沉重地轰鸣着,道路渐行渐陡,地势也在不断升高。让黄隆甚至觉得,这是上天啊,伸手便能向天空扯下一片云来。但他只是怔怔地望着车后那片天,懒得动弹。</span> </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东风车进入到一个山谷后,突然平稳起来,黄隆伸头一望,原来汽车驶上了水泥路面,两边看到了一栋栋的建筑,都是青一色的平房,一块石头砌成的宽厚围墙一直蜿蜒到远山,路边一条叫紫溪的溪水叮咚叮咚地流着,倒是给这沉闷的山色增添了一丝生气。随车的班长告诉黄隆他们,这地方叫“望天窝”,——因为它的险峻,因为它的蜿蜒,也因为它呆在山沟只能望天。</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东风车拐进围墙内的操场,“吱嘎”的一声,便停了下来。驾驶室里跳下一位身着上尉军装的瘦高个,用手拍了拍车厢,喊道:“张班长,组织分库的新战士下车。”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时,坐在黄隆对面的一位红脸军士,“嗖”的一声跳下车,利索地打开后厢板,然后成立正姿势朗声喊道:“黄隆、陈小永、韦强、叶志高……,下车!”于是,6个新兵提上行李,高声地答“到”,从车上跳了下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东风车卸下黄隆他们后,一溜烟又开往下一站。</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后来黄隆才知道,这是军械仓库的一个分库,沿紫溪呈线状散布,望天窝分库到总库有5公里的路程,中间散落着一些人家,远远地可见袅袅升起的炊烟。让黄隆他们感兴趣的是,仓库有一条铁路专用线直通山外,偶尔有运送武器装备的火车皮开过来,装卸完物资后又轰隆隆地开走。两根伸向远方的铁轨静静地躺着,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寒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望天窝分库沿簸箕形的山坳从外到里开有6组洞库,里面存放的都是些军械物资。分库虽然是营级单位,但官兵加起来没有新兵连一个排的人多。黄隆、陈小永,还有一名叫韦强的广西兵分到了仓库保管一队,其余的3人则分到分库警通排。</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几位老兵七手八脚地帮新战士安置好内务后,保管队陈队长便叫一位脸上长满粉刺的中尉带黄隆他们出去转转,熟悉熟悉仓库情况。</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时,已值黄昏,太阳落山了,西边的山峦上留下了一抹血红,仓库四周在晚霞的辉映下一片金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景色不错,就是静了点。”黄隆和陈小永站在操场上,打量着这个叫望天窝的地方。</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怎么选了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黄隆一想到刚才“粉刺中尉”说的当初选建仓库点的故事就不禁苦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中尉说,20世纪六十年代军队备战,全军大抓以“打飞机、打坦克、打空降,防原子、防化学、防生物武器”为主要内容的“三打三防”,战略武器装备要疏散。军区一位首长便带着参谋助手们,马不停蹄地全区范围找疏散点。早晨,直升机从湘南市出发,前往“五岭逶迤腾细浪”的骑田岭地区。也许是早晨稀饭喝多了,首长尿急难耐,助手们便指挥驾驶员降低高度找“方便”点。莽莽群山,哪那么容易找到厕所。还是首长干脆:能降落就行!驾驶员便找到了山顶一处当地瑶民平整的放木头空地,小心翼翼地降下了直升机。放下“包袱”后,首长意犹未尽,饶有兴趣地登上小山包,放眼一望,层峦叠嶂,苍翠一片,不禁赞叹一声“好地方呀!”他把目光投向有烟雾缭绕的一处山坳,让参谋摊开地图,找到这个地点,然后用手点了点地图,说:“湘南地区就这个点了!” 中尉讲完,朗朗一笑:“哈哈,于是就有了我们仓库,有了我们!”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隆也笑了几声,他知道那是“笑不由衷”,是陪中尉笑的。虽然“仓库是首长方便时选的点”,故事有点幽默,但要长时间蹲在这个闭塞的仓库不一定好笑。尽管已经在心里准备了半天,可黄隆对将要在这里服役两年还是有点发懵。这哪里是军营?分明是荒山野岭,是人间秘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隆站在原地,卖弄着新兵连里学到的各种队列动作: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左看齐,向右看齐,敬礼……标准利索。做完,他四处看看,只有苍翠的山峦,此起彼伏。训练场呢?战车隆隆,硝烟弥漫呢?黄隆感觉自己像一只雄鹰被困到了囚笼中,除了头顶上那片大檐帽似的天,看不到一丝灿烂。锻炼锻炼,锻炼到了这个鬼地方!黄隆心里后悔不迭。</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接下来在分库饭堂举行的欢迎晚餐倒让黄隆他们舒心了许多。饭堂就在分库“U”字形建筑格局的最西端,与保管队挨着,分库官兵都在这里用餐。照例“饭前一首歌”,黄隆和官兵们吼完《团结就是力量》,便依序走进了饭厅。饭厅摆着七八张制式不锈钢餐桌,平时都是自助餐,今天特例吃围餐,不大的餐桌上摆满了菜肴和两瓶啤酒。开餐前,分库李教导员端着装满啤酒的一次性纸杯,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词,都是“热情欢迎”“兄弟一样的关心”“家庭般的温暖”“健康成长”之类场面话,让黄隆觉得没什么。但当教导员宣布要举办新兵专业培训班,让新同志尽快掌握武器装备知识;组成帮学对子,以老带新,帮助新战士进入情况,茁壮成长等,才让黄隆他们眼睛一亮。黄隆看到陈小永用纸巾擦了擦眼,拿着酒杯频频向干部和老兵们致酒,白晰的脸被酒精灌得通红。</span></p> 二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朦胧中黄隆感觉有人在推他,他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却看到了一张亲切的大红脸。“出操!”黄隆揉了揉眼睛,掀开被子,一骨碌起了床,这才听到仓库广播里正轰轰烈烈地播放着《战友之歌》。</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六点半刚过,湘南山区的天刚蒙蒙亮,空中飘着细雨,看不到雨滴,只是慢慢地把军装、脸颊打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当地有民谚:</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雾盖山雨真神奇,</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淅淅沥沥没雨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湿衣湿裤不晓得,</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 忽来忽去像儿戏。</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鬼天气!黄隆边扣着衣扣,边问班长:下雨也出操?班长说:只要不下刀子,一三五出操雷打不动,说着把黄隆和陈小永拽出了宿舍。</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警通排和保管队已把队伍带到了操场,开始沿操场慢跑。黄隆打量着队伍,有的新战士还睡眼惺忪,跑起步来摇摇晃晃,像准备下水的鸭子。老兵则像一头头世故的骡子,步伐轻松,节奏不紧不慢,跑三圈是这样,跑十圈也是这样。分库杨主任在操场中心吼道,怎么没睡醒?我看到有闭着眼睛跑的呢?大家喊喊番号,提提神!这下,新兵来了精神,眼里也有神了,扯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像公鸡叫晨一样,把番号喊得又响又长。 队伍绕着操场慢跑了几圈,带队的保管队陈队长喊道,现在自由跑,跑够五圈休息!听到命令,队形一下散开,黄隆几个新兵一马当先,素脸朝天,闭着眼睛,上身后倾,嗖嗖,嗖嗖的。有班长在后面喊道,谁跑到后头谁到炊事班刷碗!这下,几个新兵跑得更拼命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山里的天,说变就变。早餐后,天又放晴了,黄灿灿的阳光软软地拂在对面的山坡上,整个库区开始明亮起来。上午队里安排新战士在宿舍自习《武器装备常识》,其余的同志上洞库。班长让新来的同志每人填了一张政审表,然后拿着一个牛皮纸封面的小本子,边记边和黄隆他们聊天,比如文化程度、什么爱好、家中有什么人、做什么的、有没有女朋友……诸如此类。班长一说话一眯眼,河南儿话音怪好听的。他在保管队还兼叉车手,已在仓库服役十二年,听说过去在军区联勤部的专业比武中夺得过第一名,立过二等功。看着班长肩上的三级军士肩章,黄隆想班长这十二年不知怎么过来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隆也想问问班长的情况,还没等他张口,班长合上笔记本说,你们把手机都交上来。黄隆心里咯噔了一下,在新兵连时,连里说为了防止泄密,已经收过一次了,直到前天下连队才发下来。本以为下了连就不会再收了呢,哪想还是要收。黄隆眨巴眨巴眼,还没想好该不该撒谎,班长便笑了,“留着也没用,这里没信号。打电话,队部和大门口有几部插卡电话,随便打;想上网,学习室有的是电脑。”班长见黄隆他们还在犹豫,又说,其实收手机不是怕你们打电话,而是防止你们拍照,咱们是军械库,不允许拍照。拍照?黄隆松了一口气,说,班长,我们不拍照,保证不拍。班长马上说,那你们留着手机干什么?他的目光突然有些严厉,让黄隆他们不得不抠抠索索地交出手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以后的日子,黄隆他们除了出操、执勤、站岗,便是学习仓库库存武器装备知识和政治教育课。黄隆觉得自己就像老电影里的驴,每天围着同一个磨盘打转,周而复始,单调得很。虽然对仓库情况慢慢熟悉了,干部和老兵们也让他暖暖的。但他还是觉得日子枯燥、寂寞无聊,看书吧,又静不下那颗心。</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天是到仓库的第一个双休日,上午黄隆几个人到总库看了看,会了会老乡,下午在宿舍没事,便感到百无聊赖。他不知道是不是“青春焦虑症”,反正书上这样说,他到网上查资料,真还有几条症状与他相像。陈小永他们在俱乐部打球下棋,黄隆没兴趣,便在宿舍看起了《计算机编译原理》。看着看着,书中老是跳出同校中文系学生小雅的影子,让黄隆静不下心来。小雅是嘉州老乡,他俩是在图书馆邂逅的,虽然刚认识不久,但很投缘,是相互有感觉的那种。这次来当兵,黄隆只对小雅难舍难分。但小雅鼓励他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就欣赏你的志向!让我们各在一方,相互激励吧。还专门送了一支刻有她名字的“英雄”牌钢笔,勉励他投笔从戎,不忘学习。</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对!给小雅打电话去。黄隆一个激灵,马上合上书,冲出了宿舍。他怕队部有人,便走到了大门边的电话亭。电话很快接通了,但没人接,让他纳闷。再打,便传来了“小秘书”的声音:我在排练,请留言。哦,小雅说过,最近系里抽她排练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文艺节目,会很忙,请他发信息留言。“发信息留言”,怎么发?今天虽然手机归还给了他们,但没有信号。黄隆不禁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挂上了电话。</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路过保管队宣传栏时,队里的周表吸引了黄隆的目光,他看到下周的工作安排差不多都是“进库实习”,脸上顿时绽开笑意。对新兵来讲,学点新鲜的才有意思。</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做保管员的第一项工作是怎样入库。这天,黄隆他们就像小学生一样,每人斜挎一个钥匙包,步伐整齐地跟着班长到了洞库。班长打开保险柜,取出三串钥匙,分别交给黄隆、陈小永和韦强,很严肃地:“记住,一人一把,钥匙要分离!”黄隆点头称是,多锁联管嘛,防止监守自盗。可陈小永看到库口监控,心中就不以为然了,他指着监控对班长说,这不有监控嘛,还搞什么三人一锁?班长没回话,同行的老兵王木槐却哼的一声,毛病!班长说,监控录像只能保持三个月,我们保管的是轻武器,不敢半点马虎,出了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吓得陈小永吐了吐舌头,赶紧按照班长说的顺序把钥匙插进铁锁眼里,三人合作才扭开锁。推门的时候大家不以为然,使了一把劲才知道,开门也是个力气活,除了通风门,防护门、密闭门,都是几十公分厚,开门关门要使出吃奶的力气来。</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班长去登记洞库的温湿度,王老兵就领着黄隆他们在迷宫一样的洞库里转来转去,这使黄隆他们看到了各种各样的武器。黄隆越看越激动,问王老兵:老兵,这里一共有多少枪呀?王老兵说,XXX支。乖乖!黄隆心里想:我们学校三万多人,即使每人一支,能装备好几所大学呢,这相当于多少个集团军呀。陈小永指着一个个武器垛,向王老兵问这问那,王老兵爱答不答的,让陈小永觉得有点高冷。相比而言,新兵们都喜欢张班长,笑眯眯的,一张柿饼式的大圆脸像喝醉了酒一样,红红的,看着都眼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隆敲了敲一只写有“五六半”的箱子,装着很内行地对陈小永他们道,五六式,知道吗?比你爸的年龄都大,现在还用,证明艰苦奋斗呀!王老兵马上横了黄隆一眼:五六式怎么啦?嫌老呀!黄隆嘟囔说,都高科技时代了,还存着这些老古董,占地方!王老兵又回了一句,老古董怎么了?老古董关键时刻更过硬。看着王老兵有点激动,黄隆不敢顶撞,但还想较较劲:老兵,关键时刻哪用得着这种枪呀!现在都是精度瞄准,小后坐力,人体工程设计,我们现在都使用新式步枪了,这些枪不是老古董是什么。王老兵看了看黄隆,更较劲了。他说现在是高科技时代没错,但这些武器没有确定报废就肯定有用处,我们保管员的任务就是管好每一个洞库,管好每一件武器,确保随时能收能发。再说了,高科技时代这些枪就没用啦?一旦开战,这些枪武装民兵和预备役是最好的装备,发给他们,那才叫人民战争!他说得义正辞严,一脸庄重,偌大的洞库回荡着一股浩荡之气。黄隆他们听着,频频点头,不禁对王老兵刮目相看了。 </span></p> 三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分库养了两条军犬,是上级配发专门用来警戒和巡查的,一条叫闪电,一条叫得劲,都是公的。全库一个性别,这使得总库的官兵总调侃:望天窝分库养的猪都没有母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军犬有档案,由一名叫小黎的军士专人饲养,伙食标准甚至比黄隆他们都高。军犬养尊处优,很受官兵尊爱。据说其中的“得劲”在前年的一个晚上,独自发现山火,并呼来官兵扑救,仓库还给它立了功。</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隆喜欢狗,尤其是军犬,但有一段时间对“闪电”和“得劲”敬而远之。原因是刚来那会,黄隆拿着几根吃剩的猪骨头到犬舍与“闪电”套近乎。不料“闪电”不识抬举,拒“骨”不沾,竟然与他怒眼相对,狂吠不止,还几次想冲出栅栏,缉拿“疑犯”,吓得黄隆丢了骨头,落荒而逃。</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小黎的帮助下,黄隆经过一个多星期与“闪电、得劲”锲而不舍的亲近,终于得到认可,现在他与它们亲密得像兄弟般。</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晚黄隆和陈小永排到了午夜一点的流动哨,这是他们第一上流动哨。流动哨是对营区重点部位游动巡查。仓库在深山,大的猛兽虽然没见到,但时不时有野猪、麂子、野狼闯入。所以,夜间流动哨必须双人带枪,人犬同哨。今晚黄隆他俩一人牵着一条军犬,端着九五式自动步枪,那威武,那帅气,没说的!可惜夜深人静,没人看得见。要是小雅能看到,该多带劲!半个多月来黄隆开始觉得,这兵当得越来越有意思了。</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但威武归威武,巡逻归巡逻。黑鼓隆咚的环境、突然传出的声响和军犬偶尔的吠叫,让黄隆时不时会把心提起来。他不得不收回心事,警惕地查看起洞库周边来,一路专注得很。</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新兵爱站岗,但怕站午夜岗。一是这时万物俱静,环境森恐,意外情况一般都在此时发生。二是此时人睡得正香,叫上岗真还难起床。这个时段误哨误岗的事时有发生,这便有了干部查哨查岗的制度。</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新兵站岗故事也多,前些年,仓库就发生过一件故事,流传至今:那天夜里,一个新兵站固定哨,突然发现一个黑影子向岗亭靠近。强烈的敌情观念使他两次大声疾呼:“口令!”“口令!”但对方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向他靠拢。新兵见来者不善,居然还以匍匐姿势前进,偷袭的动机十分明显,便发出警告,“停止前进,再走我要开枪了!”但对方依然我行我素。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影即将接近哨位时,新兵举枪射击,“啪、啪”两枪,把黑影打翻在地。仓库听到枪声,马上紧急集合,警通连官兵全副武装赶到事发地点。经查看,发现被打死的是一头野猪。</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虽然虚惊一场,但站岗就是实战!这种精神是值得学习的,所以仓库表彰了那个哨兵。“打野猪”的故事也成为仓库的活教材,口口相传,教育了一茬又一茬的官兵。</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新兵站岗走麦城的故事也有。就在去年九月,仓库陆续接受收发任务,十几车皮的新式枪械要卸装入库。在仓库,收发物资都是与时间赛跑的事,火车拉来的车皮要第一时间装卸,第一时间入库,耽误不得。这是因为火车不等人,卸下物资就走,装好物资就开,耽误了会影响整个路局乃至全国铁路的运行;另外,军械仓库收发都是人命关天的东西,卸下后要马上入库,放在站台夜长梦多,丢了全国不安。为此,全库官兵职工加班加点连轴转快半月,劳动强度特别大,一天干下来精疲力竭。在回宿舍的路上,就有战士边走路边打瞌睡的,夜里站岗就可想而知了。仓库为了防止战士站岗打瞌睡,特意备了一些辣椒,让战士上岗时带上,脑子一迷糊就嚼一口,刺激一下大脑。</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一天放哨,是看守站台上没来得及入库的武器装备。两个刚下连的浙江兵,上哨后犯困,便把辣椒三下五除二地嚼完,辣得两眼直流泪,还是顶不住瞌睡。于是两人躲进卸空的车厢,背靠背坐下,天南海北地聊天。聊着聊着,一个打起了呼噜,另一个想阻止战友的瞌睡,喊了几声,叫不醒,最后自己也睡了过去。分库主任查岗,看不到哨兵,四处寻找,只听见火车皮里鼾声如雷。哨兵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作检讨请求处分。最后分库党委研究决定,“白天超强度作业,体力消耗达到极限,情有可原,但思想深处‘没有野猪’存在,缺乏敌情观念,要举一反三,全库通报批评,官兵教育整顿。”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这些故事都是李教导员在授课时反复说过的,军人必须时刻保持一颗警惕的头脑。想到这里,黄隆看向陈小永,见黑暗中也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便挺了挺胸膛,端着步枪,大踏步地向洞库走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隆看着身边的陈小永,在路灯的映照下,牵狗持枪,步伐坚定,一副庄严相。只是比以前黑了很多,身体也壮实了一些,满脸刚毅,不再是那个“白面书生”。黄隆很想与他说说话,但晚上站岗是不许说话的,只好与陈小永心有默契地巡逻着。黄隆想,这也许就是和平时期的军旅生活,单调平静却又深刻入骨,无惊无险却又裹挟一切。那些有序旋律和雷同日子,无穷地叠加着,并不知不觉地改变着黄隆和他的战友。黄隆突然想到总库文化广场那些军人雕像,个个都是刚毅庄重。军营生活就像刀刻斧雕,再差的坯子,也能雕刻出一个人形来。黄隆感到,只要你融入这个集体,就是一个炼铁锻钢的过程,不愁你不铁骨铮铮,不愁你不成热血男儿。黄隆心里一阵激动,步伐更豪迈了。</span></p> 四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今天又是双休日,早餐后黄隆本想到分库检修所继续倒腾他的“箱体扫描仪”,走到检修所才发现门口大锁一把。“要知这样,早该把钥匙攥到手上”。黄隆怔怔地站在检修所门口,不知今天日子怎么过。平时总是盼着过周末,可真到了周末,反倒不知如何是好,真不如进库房抬箱码垛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返回宿舍,黄隆发现班长正与挂少尉军衔的张技术员下棋。黄隆对象棋不太懂,能认清子儿,对他们咋咋呼呼的“走车”“跳马”“拱卒”,不明道理。但他耐不住一个人的冷清,便凑过来看热闹。可没想到,凳子还没坐热,少尉就被“将”死了。班长撕了一张纸条,用舌头舔了舔,“啪”的贴在中尉腮帮子上,服气吧?还嘿嘿直笑,一脸得意。少尉脸红了,有点挂不住,扭头朝黄隆一瞪眼,去去,该干吗干吗去。</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没办法,黄隆只好又踱出宿舍外。他目光扫向炊事班,心里一激灵,对,帮厨去!让炊事班的兄弟也休息休息。</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隆走进炊事班发现陈小永和韦强也在,“嗬!来帮厨也不叫上我,你小子是想‘吃独食’还是想‘争表扬’?”黄隆嘴里酸酸的。</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陈小永和韦强俩穿着白围裙正在热火朝天地烫鸡拔毛,厨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烫鸡毛味。</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见黄隆走了进来,陈小永停下手中的活,一脸鬼笑地对黄隆:“你不是要当发明家吗?这哪是你来的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去,去,去,少来这一套!”黄隆伸出手掌制止了他们的调侃,挽衣撸袖地就要下场。</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要不你洗菜?”陈小永用嘴努了努地下的一摊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天是什么日子?弄这么多菜?”黄隆蹲下身子开始洗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附近村民送来的。杨主任说村里养鸡场出鸡,就给咱们送了十只。又听说我会做客家盐焗鸡,就叫我来帮厨了,说做好了还要给总库送几只。”陈小永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一副受宠不惊的样子。</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看来这位酒店大厨的儿子要露一手了,黄隆心想。“哎,有没有豆腐?我也来一个‘客家酿豆腐’!”黄隆母亲做“客家酿豆腐”远近闻名,黄隆耳濡目染,得了真传,也想露一手。</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有呀!咱们来一个客家宴。”陈小永望着黄隆,笑脸灿烂。</span></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没想到这顿中午饭让仓库官兵都知道了这两个新兵,看他俩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许。按分库李教导员向仓库主任政委介绍的说法:“这两个大学生兵有‘两把刷子’,好好培养,是棵好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想到教导员说的“是棵好苗!”黄隆心情大悦,他站在分库大门口,叉着腰,眯着眼睛远眺这片大山。这时,太阳正艳,阳光灿烂,到处都散发着炽热的光芒。仓库四周漫山遍野植物,绿色、红色、粉色的……姹紫嫣红,一片锦绣。 天好,云好,山好,仓库也好,可惜他是工科生,不能妙笔生花,如果小雅过来,一定会写出一篇美文。</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隆兴致勃勃地往前走,想着前几天小雅来信,说到他们为庆祝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汇演而排练的小话剧《价值》,作为主演的她,每次排练都控制不住为剧中那些为国捐躯的无名英雄流下感动的泪水。她告诉黄隆,我们幸福了,他们倒下了,这是那些英雄们追求的人生价值!你在山沟站岗执勤,才使我们学习有安宁,这种付出与贡献同样是有价值的人生。也许英雄们是巍峨的高山,而你只是一棵小草,但谁能轻视一棵小草呢?它也能染绿一片土地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想着走着,黄隆在一片草地前停了下来。一群水牛和山羊正闷着头,兢兢业业地吃草,几个小孩在草地上打闹,远处炊烟袅袅,真是田园牧歌般的意境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黄隆止住脚步,看着这片高低不一的绿草,突然眼睛一亮:草为人师呀!它平凡细小,不计贫瘠,密密实实地生长着,循环往复,养育了无数生灵,丰盈了一个又一个季节,美丽了一块又一块土地。而且它不羡繁华,不攀高贵,顽强地坚守自己那一点绿,世世代代,生生不息,美丽着这块土地。这像谁呢?小雅说的那些英雄?咱们张班长?我自己?黄隆想了想,这山沟仓库的官兵好像都像,不难怪都是一身绿! </span></p> .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作者简介:</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0px;">肖红,1959年6月生,籍贯湖南汉寿,中共党员,研究生学历,退役军官,大校军衔,中国诗歌学会会员。1979年开始文艺创作,出版有诗集《铁马冰河》《我的那片海》《历史深处的那片红》《我心归处》和散文集《灯下集》《旅行漫记》等。先后获广州军区文艺创作二等奖、中国诗歌学会优秀作品奖、中国作家协会“武陵杯”小小说三等奖、惠州市作家协会“南海长城杯”小说创作一等奖和全军文艺创作优秀作品奖、《解放军报》长征文艺第一、二、三、四届优秀作品奖等。</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本美篇号所转载的文/图/音视频等,版权归属于原作者及原版权所有者,仅作分享。</span></p><p class="ql-block"></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制作:陈 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一审:杨 理</span></p><p class="ql-block">二审:黄伟辉</p><p class="ql-block">终审:陈 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