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遐思

華書

绿槐高柳咽新蝉，熏风一过，五月端阳的粽香便在时光的褶皱里袅袅升腾。记忆里的端午，最初是被老人们含混的乡音裹成一枚陈旧的邮票，贴在青海高原那条泛黄的信笺上。

"过端午节了！"父亲带着满身尘土从青海互助县的国营园艺场田地里归来，与园艺场附近的乡亲们打着招呼，我们一帮孩童欢呼雀跃，过节可以吃点好的了。孩童们簇拥在父母周围，却只记得把节气叫成"耽误"，似是家乡土话里对时光的某种调侃。青海荒漠里的黄昏，大风吹皱黄土高原泛起的尘光，母亲在借住的低矮土族家房里煮豆合面，碗底沉甸甸的麦香里，总也寻不到后来记忆里那抹翠绿。青海互助当地的土族乡亲会在端午节制作和佩戴香包，我们这些外来户亦被土族乡亲的盛情裹挟感染，香包是用彩色绸缎缝制，内装香料，配有各色丝线制作的流苏，寓意健康平安。同时，人们还会用五色丝线搓制“索儿线”，系在手腕、脖颈等处，以防止毒虫侵扰。所以我朦朦胧胧的记得在青海互助县尚未搬进园艺场宿舍房时在土族房东家的那段短暂的时光，房东阿姨将那五彩斑斓的彩绳圈系在我手腕上，那是我记忆深处最早的端午节记忆。

小时候戴过的土族彩绳圈（图片来自网络）

直到重归故乡山东淄博，中学语文课本翻开屈原投江的章节，那个在汨罗江畔徘徊的孤影，才将糯米与粽叶的传说轻轻叩响少年的心扉。江浙海防的戍边岁月里，第一次捧起南方战友情的馈赠——青碧粽叶裹着的糯米，在沸水里舒展成故乡的形状。那一刻，青海湖畔的芦苇与东海海滨的粽香，在口腔里奇妙地重叠。

当改革春风吹绿山东半岛，古镇的街头上终于升腾起新鲜的粽香。新一代的鲁中家乡人把裹满碱水的棕叶泡在搪瓷盆里，娴熟的手指在糯米里翻飞。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沉甸甸的粽子里，裹着几代人对丰收的祈愿，和对传统味觉的重新认领。

如今超市货架上的粽子已化作色彩斑斓的诗行，红枣的甜腻、豆沙的温润、果肉的清脆、牛肉的醇厚，在时光的调色盘里晕染成端午的虹霓。电商平台的物流箱，像一群振翅的候鸟，将跨越山海的思念精准投递。午夜醒来，厨房角落那盆翠绿的粽叶仍在吐露朝露，仿佛在提醒我：这个被叫错名字的节日，终于在烟火人间找回了它的真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