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端午前一日</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年时序又端阳,细切菖蒲酒满觞。</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六十九年浮世事,可怜双鬓白如霜。</p><p class="ql-block">一年时序又端阳时序:</p><p class="ql-block">时节更替的规律。端阳:即端午节,农历五月初五,又称端五、重午,传统有插菖蒲、饮雄黄酒、纪念屈原等习俗。</p><p class="ql-block">细切菖蒲酒满觞菖蒲:</p><p class="ql-block">多年生草本植物,端午节常与艾草并插于门楣,或切碎入酒(称 “菖蒲酒”),古人认为可驱邪避疫。觞(shāng):古代酒器,此处代指酒杯。“酒满觞” 既写端午习俗,又隐含借酒抒怀的意绪。</p><p class="ql-block">六十九年浮世事浮世:</p><p class="ql-block">指尘世、人间。浮世事即人生经历,“六十九年” 表明诗人时年六十九岁,数字具体而触目,强化了对生平的总结感。“浮” 字含漂泊、虚幻之意,暗喻人生如寄、世事无常的慨叹。</p><p class="ql-block">可怜双鬓白如霜可怜:</p><p class="ql-block">此处为 “可叹、可惜” 之意。双鬓白如霜:以霜雪比喻白发,极言衰老之态。与首句 “又端阳” 形成时间上的呼应,以节日的重复(“又”)对照生命的单向流逝(“白如霜”),悲怆之情跃然纸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村里的戏班子</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周作人</p><p class="ql-block">去不去到里赵看戏文?七斤老捏住了照例的那四尺长的毛竹旱烟管站起来说。</p><p class="ql-block">好吧。我踌躇了一会才回答,晚饭后舅母叫表姐妹们都去做什么事去了,反正搓不成马将。</p><p class="ql-block">我们出门往东走,面前的石板路朦胧地发白。河水黑黝黝的,隔河小屋里“哦”的叹了一声,知道劣秀才家的黄牛正在休息。再走上去就是外赵,走过外赵才是里赵,从名字上可以知道这是赵氏聚族而居的两个村子。</p><p class="ql-block">戏台搭在五十叔的稻地上,台屁股在半河里,泊着班船,让戏子可以上下。台前站着五六十个看客,左边有两间露天看台,是赵氏搭了请客人坐的。我因了五十婶的招待坐了上去,台上都是些堂客,老是嗑着瓜子,鼻子里闻着猛烈的头油气。</p><p class="ql-block">戏台上点了两盏乌默默的发烟的洋油灯,传傍傍地打着破锣。</p><p class="ql-block">不一会儿有人出台来了,大家举眼一看,乃是多福纲司,镇塘殿的疍船里的一位老大,头戴一顶灶司帽,大约是扮着什么朝代的皇帝。他在正面半桌背后坐了一分钟之后,出来踱了一趟,随即有一个赤背赤脚,单系一条牛头水裤的汉子,手拿两张破旧的令旗,夹住了皇帝的腰胯,把他一直送进后台去了。接着出来两三个一样赤着背,挽着纽纠头的人,起首乱跌,将他们的背脊向台板乱撞乱磕,碰得板都发跳,烟尘陡乱。据说是在“跌鲫鱼爆”,后来知道在旧戏的术语里叫作摔壳子。</p><p class="ql-block">这一摔花了不少工夫,我渐渐有点忧虑,假如不是谁的脊梁或是台板摔断一块,大约这场跌打不会中止。好容易这两三个人都平安地进了台房,破锣又侉侉地开始敲打起来,加上了斗鼓的格答格答的声响,仿佛表示要有重要的事件出现了。忽然从后台唱起“呀”的一声,一位穿黄袍,手拿象鼻刀的人站在台口。台下起了喊声,似乎以小孩的呼笑为多:</p><p class="ql-block">“弯老,猪头多少钱一斤?……”</p><p class="ql-block">“阿九阿九,桥头吊酒……”</p><p class="ql-block">我认识这是桥头卖猪肉的阿九。他拿了象鼻刀在台上摆出好些架势,把眼睛轮来轮去的,可是在小孩们看了似乎很是好玩,呼号得更起劲了,其中夹着一两个大人的声音道:</p><p class="ql-block">“阿九,多卖点力气。”</p><p class="ql-block">一个穿白袍的撅着一枝两头枪奔出来,和阿九遇见就打,大家知道这是打更的长明,不过谁也和他不打招呼。</p><p class="ql-block">女客嗑着瓜子,头油气一阵阵地熏过来。七斤老靠了看台站着,打了两个呵欠,抬起头来对我说道,到那边去看看吧。</p><p class="ql-block">我也不知道那边是什么,就爬下台来,跟着他走。到神桌跟前,看见桌上供着五个纸牌位,其中一张绿的知道照例是火神菩萨。再往前走进了两扇大板门,即是五十叔的家里。堂前一顶八仙桌,四角点了洋蜡烛,在搓马将,四个人差不多都是认识的。我受了“麦镬烧”的供应,七斤老在抽他的旱烟——“湾奇”,站在人家背后看得有点入迷。胡里胡涂地过了好些时光,很有点儿倦怠,我催道,再到戏文台下溜一溜吧。</p><p class="ql-block">嗡,七斤老含着旱烟管的咬嘴答应。眼睛仍望着人家的牌,用力地喝了几口,把烟蒂头磕在地上,别转头往外走。我拉着他的烟必子,一起走到稻地上来。</p><p class="ql-block">戏台上乌黪黪的台亮还是发着烟,堂客和野小孩都已不见了,台下还有些看客,零零落落地大约有十来个人。一个穿黑衣的人在台上踱着,原来这还是他阿九,头戴毗卢帽,手执仙帚,小丑似的把脚一伸一伸地走路,恐怕是《合钵》里的法海和尚吧。</p><p class="ql-block">站了一会儿,阿九老是踱着,拂着仙帚。我觉得烟必子在动,便也跟了移动,渐渐往外赵方面去,戏台留在后边了。</p><p class="ql-block">忽然听得远远地破锣侉侉地响,心想阿九这一出戏大约已做完了吧。路上记起儿童的一首俗歌来,觉得写得很好:</p><p class="ql-block">台上紫云班,台下都走散。</p><p class="ql-block">连连关庙门,东边墙壁都爬坍。</p><p class="ql-block">连连扯得住,只剩一担馄饨担。</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1930年6月作,选白《看云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方寸田园</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琦君</p><p class="ql-block"> 一位文友自美归来,与朋友们畅叙离情以后,就悄悄地回到乡间自己经营的三间小屋中,读书译作,静静地度过农历新年。她可说真懂得众人皆忙我独闲的诀窍。难怪另一位文友欣羡地说:“真希望什么时候也有个田园可归。但又觉得自己仍不够那份淡泊,俗愿尚多,大概没有那种福分。”</p><p class="ql-block"> 玲珑的三间小屋隐藏在碧树果林之中,满眼的绿水青山,满耳的松风鸟语,整天里不必看时钟,散步累了就坐在瓜棚下看书,手倦抛书,就可以睡一大半天。太阳、月亮、星星,轮流与你默默相对,这份隔绝尘寰的幽静,确实令人神往。但若没有朋友共处,会不会感到寂寞呢?且看小屋的主人,住不多久,就匆匆赶回十丈软红的台北市,一到就打电话找朋友再次的“畅叙离情”。可见田园的幽静,还是敌不过友情的温馨。古代的隐士,在空谷中闻足音则喜。因为“鸟语”终不及“人语”可以互通情愫。陶渊明先生尽管嚷着“息交绝游”,但他在“乐琴书”之外,仍然要“悦亲戚之情话”。他的理想国桃花源中人,一个个都要设酒杀鸡,款待洞外闯入的陌生人,也关心着洞外的人间岁月。我想那时代如果已有电话,陶先生一定会在北窗高卧,酒醒之时,拨个电话和山寺老僧聊上半天,或是给他念一首新作好的长诗,彼此讨论一番。因为“得句锦囊藏不住,四山风雨送人看”的人,怎么离得开朋友呢?</p><p class="ql-block"> 我认为山水使人理智清明,友情使人心灵温厚。名山胜迹,总愿与好友同游;美景良辰,亦望与好友同享。张心斋把朋友分成五类,他说:“上元须酌豪友,端午须酌丽友,七夕须酌韵友,中秋须酌淡友,重九须酌逸友。”他固然妙语如珠,亦见得前人有此清闲。而我们如能于百忙之中,挤出一点时间,约二三知友小酌,琅琅笑语,畅话平生,其乐并不亚于徜徉于青山绿水之间。辛弃疾不是说吗:“我见君来,顿觉吾庐溪山美哉。”溪山就是好友,好友胜似溪山。想起王安石与苏东坡在政见上是死对头,可是安石罢官退隐金陵以后,东坡去探望他,安石留他同住乡间。东坡答诗云:“劝我更谋三亩宅,从君已觉十年迟。”依旧是无限文章知己之感,可见友情是何等可贵。</p><p class="ql-block"> 人到了中年以后,心情由绚烂趋于平淡,本来都会倾向山水田园。可是生为一个忙碌的现代人,既无时间寻幽探胜,更不可能遁迹深山,倒不如安之若命地在现实生活中追寻一些那位文友所谓的“俗愿”,亦未始不可以充实一下心灵。否则居魏阙而思江湖,心情反而不能平静。杜甫虽然讴歌“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他自己并不甘心做个“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的佳人。因为他既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驯”的大愿,也有“但愿我与汝,终老不相离”的小愿。人若没有了愿,就没有了热诚,也失去了生活的情趣,恐怕连山水田园之乐,都不能体会了。</p><p class="ql-block"> 说起我们这些人的俗愿,也是非常容易满足的。比如说,逛逛书店,买到自己心爱的书;观摩书画展,领略一下名家笔下意境;听听音乐会、演讲会,扩展一下胸怀;抽空出去买一点鲜花或小摆饰给小屋添点生机绿意;甚至研究一下化妆术使自己容光焕发一番;以至学习一下烹调术使全家大快朵颐,这些都不能说是奢侈的俗愿,倒可以说是极淡泊的雅愿,使自己活得健康,活得快乐。同时将快乐、健康与友人共享,如此则虽然身处都市之中,也不会感到都市的俗尘,令人生厌了。</p><p class="ql-block"> 最近在一位朋友家中小聚,他小小的客室壁间,挂着不同风格的书画;风雅的主人如数家珍似地为我们解说画法、笔意。他的书房里更有许多心爱的汉砚、青田石、陶器等等。闲来把玩,意兴无穷。最有趣的是书桌边一树枯藤,悬着一个葫芦。书架上一座老树丫杈,嵌着一块圆卵石。他将山中的盎然古意,移置几案之间,真是位懂得如何美化生活的雅人。</p><p class="ql-block"> 如此看来,我们暂时无田园可归时,无妨在方寸灵台之间,自辟一片田园。不但自己能徜徉其间,亦可以此境与朋友共享。那么,纵使“结庐在人境”,也可以“心远地自偏”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汨罗怀古</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李振南</p><p class="ql-block"> 在此之前,汨罗江于我,是一个神秘而遥远的梦。</p><p class="ql-block"> 现在,这个端午节前夕,我伫立在湖南汨罗的汨罗江畔,看流动的江水忽而凝滞,忽而激越;听江面吹动的风时而呜咽,时而悲壮。于是,一种豪迈和悲怆交织的复杂情感,便在胸中强烈涌动,久久激荡。</p><p class="ql-block"> 到汨罗江时,汩汩的江水已流淌了亿万年,屈子的《天问》已在华夏大地回响了2000多载。玉笥山上,行人脚步匆匆,我却沿着山道缓缓而行。不一会儿,我就见到了在喧闹中略显孤独、苍凉的屈子祠。我知道,多少年来,世人一直念叨着屈原,崇拜着屈原。经过千百年的演绎,端午节包粽子、赛龙舟的风俗,早已深深镶嵌于一个民族的灵魂。而一茬又一茬的学子骚人都曾到这里徜徉、踯躅,凭吊这位爱国而富于才情的先人。</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屈子祠建于清代乾隆年间。据说东汉以前,汨罗江畔已建有屈子庙,因年代久远,原建早随江水消逝。据我所知,长沙的岳麓书院后门外也建有屈子祠,只是规模较小,构建不同。湖北秭归就不用说了,那里是屈原的故乡,有一座规模宏大的屈原祠。</p><p class="ql-block"> 屈子祠的山门为三孔大门。左右两门门顶挑檐,中门为牌坊式。三门均采用蓝色琉璃瓦覆盖,古色古香。中门上方嵌有多块白色大理石,镀金门额上镶嵌着“五龙捧圣”图案,竖镌“屈子祠”三字。抬头观望,门坊和山墙上还有十多幅关于屈原的浮雕,因太高,肉眼难以得其真谛。我只能拍照,待以后慢慢欣赏。使我惊奇的是,中门的立柱和横梁全部涂了热烈的红色,色彩鲜丽,与大面积的白色墙体相互映衬,夺人眼球。</p><p class="ql-block"> 跨入山门,一座庙堂式院落便展现在眼前,殿堂、廊庑、高阶周绕通连。屈子祠为单层单檐砖木结构建筑,坐北朝南,三进三厅。青砖砌墙,脊顶一线为黄色琉璃瓦,其余屋顶配青蓝色琉璃瓦,风格古朴、秀雅、庄重。由正门入殿,前厅正中悬一横匾,上书“光争日月”四字。下刊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全文。重读这一名篇,屈原的悲剧人生再次引发许多联想和感叹。</p><p class="ql-block"> 由厅侧后行,便入二进大殿。中殿为祭祀厅,设神龛,供“故楚三闾大夫屈原之神位”。过神龛,出拱门,可见一亭,名曰“过亭”。前后左右各设一天井,中有丹池,池中有大花台,亭侧天井有桂花树数株。我凑前一看,匾牌上写着金桂、银桂字样。</p><p class="ql-block"> 步入后厅,一座屈原镀金塑像静静地站立着。诗人身材瘦削,目光如炬,神情萧瑟,脸部微微上翘,似乎仍在苦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诗人身旁,历代文人学士的碑文、诗作嵌满两壁,或雄浑豪迈,或低回惨怛。在这个厅里,我最感兴趣的还是雕像两旁立柱上的楹联,那是于立群所书郭沫若《离骚》集句,曰:“集芙蓉以为裳,又树蕙之百亩;帅云霓而来御,将往观乎四荒。”字体端庄、沉稳、俊美,联语意涵深远,十分熨帖。</p><p class="ql-block"> 怀古和评说,总不免掺入个人色彩。面对昼夜奔涌的江流、悲凉寂寞的古祠和壮志难酬的诗人,前来这里凭吊的人们,多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番感慨。他们与其说是在凭吊屈原,莫如说是在凭吊自己的灵魂。</p><p class="ql-block"> 耳边忽然传来“嘭嘭嘭”的鼓声,急促、密集、响亮,震撼人心,也将我的无边思绪拉回现实。我知道,这是汨罗江上演练划龙舟的声音。作为“端午源头、龙舟故里”,也许不久,这里的龙舟大赛又要拉开帷幕。</p><p class="ql-block"> 离开屈子祠时,我的心绪是复杂的、沉重的,但当我重新踏进汨罗江上的江轮时,一种释然的感觉却倏地从心头涌起。我顷刻间领悟到:其实现代人凭吊屈原,已不必怆然泪下,也不必仰天长叹,更不必低吟苦思,因为历史已公正地展现了屈原,世人也已从这位爱国忧民的智者身上汲取了许多为人为国的道理。那么,又何必悲戚呢?</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秭归访屈子</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杨馥瑜</p><p class="ql-block"> 湖北秭归,这座依傍长江的小城,是屈原故里,承载着千年楚文化。殷商时期,秭归为归国所在地,郭沫若认为,归国当即蜀鄂交界处的夔国,其故地在今秭归县。郦道元《水经注》引东晋袁崧《宜都山川记》:“秭归,盖楚子熊绎之始国,而屈原之乡里也。原田宅于今俱存。”又说:“(秭归)县北一百六十里有屈原故宅,累石为室基,名其地曰乐平里。”唐代沈亚之《屈原外传》引《江陵志》:“原故宅在秭归乡,北有女媭庙,至今捣衣石尚存。”遥想当年,屈子行吟泽畔,将满腔赤诚化作不朽诗篇。此后岁岁年年,龙舟破浪,粽米飘香,都是这座小城对诗人最深情的纪念。</p><p class="ql-block"> 清晨的江雾尚未散尽,我站在秭归新县城的滨江步道上,望向对岸的三峡大坝。这座因水利工程而重生的城市,将千年楚文化与现代文明编织成一张巨网。旧秭归县城已沉入江底,凤凰山上的屈原故里景区成了归州古城最后的记忆容器。景区入口的景贤门原是归州古城南门,青砖上“嘉庆九年”的刻痕清晰可见。据记载,景贤门历经明清数次战火,始终屹立不倒。</p><p class="ql-block"> 景区内,观光车穿梭于仿古建筑群间,载着游客跨越时空——从唐代始建的原址“屈原沱”,到因葛洲坝、三峡工程两度搬迁的现址,屈原祠的每一次迁徙,都烙印着长江文明的沧桑。踏入屈原祠,山门匾额“光争日月”四字庄重肃穆。碑廊中,《离骚》《天问》的石刻文字如江水奔涌。独醒堂内,“宁廉洁正直以自清”的诗句被制成电子书,指尖轻触,千年廉政文化跃然眼前。走进正殿,屈原铜像峨冠博带,目光与远处的三峡大坝遥相对望。馆内陈列的龙舟模型与《礼魂》演出剧照,印证了秭归“一个端午三次过”的独特习俗——农历五月初五“头端午”、十五“大端午”、二十五“末端午”,龙舟竞渡、骚坛诗会绵延一月不绝。</p><p class="ql-block"> 记得那年端午,我早早便来到江边,翘首以盼——这里将举办规模宏大的龙舟赛。赛前,“龙舟披红”仪式庄严肃穆。壮士们齐聚江岸,痛饮鸡血酒,随后将一匹红布系挂在龙舟上。鞭炮声中,众人肩扛龙舟下水,主祭者高声念词,祈求先祖屈子保佑。“游江招魂”是最让我动容的环节。龙舟上高擎着“三闾大夫魂兮归来”的招魂幡,划至江心,向江水中抛撒粽子,船队齐声高唱“招魂曲”。那悲怆的曲调在江面上回荡,声声呼唤着屈子的魂魄。一声令下,龙舟竞渡开始。选手们奋力划桨,龙舟如离弦之箭飞驰而出。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号子声震耳欲聋。岸边观者如潮,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整个江面沸腾起来。传统的龙舟竞渡以“抢红夺标”决胜负,夺得“标红”的船队欢呼雀跃,抬着龙头游街庆贺。</p><p class="ql-block"> 比赛结束,登上凤凰山观景台,高峡平湖如碧玉铺陈,三峡大坝在暮色中庄严矗立。山脚的峡江古民居群内,青砖黛瓦的江渎庙原样复刻自宋代,如今化作端午民俗馆。一场方言情景剧正在上演,楚地巫风与诙谐台词引得满堂喝彩。</p><p class="ql-block"> 秭归还有一个好去处,便是木鱼岛。晚风中的木鱼岛已沉入寂静,临江栈道的石板似乎还留着白日游人的余温,却早已寻不见龙舟竞渡的喧嚣,唯有白鹭轻掠过江面,惊起一圈涟漪,江风送来《橘颂》的齐诵:“深固难徙,更壹志兮……”</p><p class="ql-block"> 千百年前,屈子在此遥望郢都;千百年后,他的祠堂与人类水利奇观隔江相守。移民村的“屈家橙”通过无人机飞越山岭,诗社的本土诗人用短视频传播楚辞。江水滔滔,带走的是故土,带不走的是深植于粽叶叶脉、龙舟木桨、橘树枝丫间的文化基因。</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报 答</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8px;">王开喜</span></p><p class="ql-block"> 我的二姑爷是做生意的,前两年看上了做楼板这行,一咬牙办了个水泥制品厂。那些日子,他沉沉浮浮,经历过天天吃馆子、两脚不沾泥的荣华,也经历过四处躲债、求爷爷告奶奶的落魄。几经折腾最后不仅一文不名,还背了一屁股的债。</p><p class="ql-block"> 姑爷有钱时,胡吃海花,酒肉朋友成群。直至穷时,那种前呼后拥的日子不再了,姑爷才明白,原来那不过是一群苍蝇和蛋糕的关系。繁华褪去的孤独和阅尽人情世态的悲凉,远比失去金钱更让姑爷痛心疾首。可那又怎么样呢,日子还得一步步往前走,人还得一天天地活下去。</p><p class="ql-block"> 直至有一天,姑爷在零下九度的天气里奔波找工作时,被一个人认了出来。那时姑爷最怕碰到的就是熟人,那种或真或假的同情让姑爷很受伤。那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姑爷仔细看了看他,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认得他的。但说真的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姑爷生意做得得意的那会儿,这人和他的女朋友帮姑爷做事。后来不知怎么的,想去南方。走时姑爷不知哪根神经动了一下,除了算给他俩工钱外,又多给了一千块钱做路费。那时这点钱在姑爷眼里实在不算什么,但对两个出去闯世界的年轻人来说,却是及时雨。这件事日子久了,姑爷早忘了。可现在,就是那个青涩的年轻人,成了欧洲一家知名企业的代理商。见了姑爷,看了他递上来的简历表,那人什么都没说,而是请姑爷上最贵的馆子撮了一顿。曾几何时,姑爷几乎把这里当成了家。姑爷落座后,没说话,心里却已是翻江倒海,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想,和他那交情也就值这顿饭了,工作的事还是别谈了,到时自己难堪,人家也为难不是?那人说,当时拿了姑爷给的五千块钱,他和女友还心生愧疚,觉得挺对不起姑爷的,心想将来混好了,再报答吧!可那时他自己心里都没有谱儿,凭姑爷的本事,呼风唤雨的,他俩如何报答呀?</p><p class="ql-block"> 那人端起酒杯,舌头很硬但声音很大地说:“王总,今儿碰到你,其实我挺高兴!”姑爷没吱声,心想这是什么话。“我终于可以报答你啦!”姑爷抿了口酒,没吱声,报恩的事只是传说里听过,还是早喝早散吧,明天还得去找工作呢!那晚,两个人都喝高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姑爷酒醒后愣了一会神儿,就又夹着包出去奔波了。晚上回家后,姑姑给他看了一样东西——欧洲那家公司的苏北总代理的聘书。姑爷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初只是那么心思一动,谁又曾想到今天的因果呢?倒是那些处心积虑的人情投资,一个个全打了水漂儿。姑姑倒是很兴奋:“给那些势利小人看看!”</p><p class="ql-block"> 姑爷瞪了她一眼,感叹道:“花开花落不由人,却由心哪!”从那天起,姑爷又开始顺风顺水了,但是这回姑爷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啦。</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鸟 类</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朱鸿</p><p class="ql-block">鸟是很多的,但我熟悉的却为数有限,生活于我的故乡。这是关中的一个村子,位于秦岭之北,少陵原上。现在我所居之城,几乎没有鸟。我要指出的是,我不将那些装在笼子里的可怜之禽归于鸟类。我以为鸟类是自然之链的一个环节,它像风一样,像雨一样,像星辰一样,像重峦和深林一样,像草原和骏马一样,构成了万物所在的广阔背景,禽囚于笼子是什么呢?是禁锢了思想的人类而已。故乡的鸟,全然是任性的,纵情的。故乡的长空,大地,故乡的树林,房檐,故乡的春光和秋色,显然是一个适宜鸟类的环境。在那里,鸟类的生活与人类的生活已经相互渗透,如果鸟类在某天猝然从村子消失了,我想,故乡的农民一定会感到非常寂寞的。</p><p class="ql-block">乌鸦的庞大的队伍,像黑色的旋风一般,突然腾空,又突然降落,整个村子都处在它们的覆盖之下。树木多为乌鸦所据,它们仿佛硕大的黑色的花。这是乌鸦刚刚进入村子的情景。那时候,透明的春天已经从苍茫的宇宙脱颖而出,复活的大地尽染绿色。乌鸦从南方来,要到北方去,我的故乡是其路经之地,它们将在此栖息一度。没有谁知道这个队伍庞大的程度,因为乌鸦几乎居于方圆几十里所有的村子。它们此起彼伏的呼唤可能是一种联系,不过这苦了农民。乌鸦的叫声确实太吵了。它们在树上筑巢,往往是两只乌鸦一个工程,你来我往,寻找线绳、羽毛和树枝。村子有木很古,挺拔于天,乌鸦垒窝于斯,便会处高视下,看到人类之行动。农民坚持认为乌鸦到村子来是丰收的象征,不会驱赶它们。乌鸦离开的时候,已经孵出其雏,并育之飞翔。当此之际,夏日由远而近,滚滚而来。此鸟当是有纪律的,一旦接到命令,便立即启程。似乎一夜之间,乌鸦就无影无踪了。它们的窝还在树上,然而空空如也,旷野也一片寂静。乌鸦返我故乡是在秋天,它们仍保持固有的风格,真是出其不意。不过这一次只作短暂停留,休整一下,便匆匆而去。</p><p class="ql-block">喜鹊,其特点是嘴尖,尾长,灰羽之中乍现肩部和腹部的一些白羽,嗓音很亮。故乡的农民都以此鸟而欣悦,认为喜鹊是吉祥的,叫声属于瑞兆。我所看到的喜鹊,多是一雌一雄,结伴立足于屋脊,跳跃于树枝。其笑一样的喳喳着,全身颤动,尾颠簸尤为厉害。喜鹊难得一遇,不过其不择季节,任何一天都可能出现。登临我家的喜鹊并不经常,所以它们所引起的兴奋十分强烈,不仅仅吾辈小孩会跑出房子仰望,尊长也要跑出房子欣赏的。喜鹊究竟是否预示着善美,我未验证,然而我愿意相信此鸟会带来幸运。</p><p class="ql-block">依附于人类的麻雀,由于其普通,已经不能产生拍案惊奇之效。它们吃粮,也吃昆虫。麻雀窝往往建在墙缝或椽间,因为其翅膀小,力量薄弱,不敢将窝筑于宫室之外。窝也稀松,不经风雨。麻雀有劲健的繁殖功能,交配的黄金季节在春夏。一年之中,麻雀一般会孵出两窝小麻雀,每窝有雏数只。才孵出的小麻雀眼睛紧闭,肌皮光滑,红得几乎透明,伸脖子扬头在顾盼。一旦小麻雀感到父母噙着昆虫回来了,便骤然急呼,摇摆着嫩黄之喙,竞争父母喂食。</p><p class="ql-block">我要向长安的麻雀道歉,赔罪!我等恶儿曾经伤害过麻雀。我等恶儿竟以残杀麻雀作乐。我等恶儿一个踩着一个的膀子为梯,狂掏建在墙缝或椽间的麻雀窝。见小麻雀遭殃,成群结队的麻雀围着我等恶儿愤怒地痛苦地抗议,呼救,哀鸣,然而我等恶儿不予理睬,将所取小麻雀统统摔死。我等恶儿还会捉住飞翔的麻雀,置诸水中,让其游泳,百般折磨之后消灭它。我等恶儿还抓住麻雀的两腿,一撕为二,观察它的心跳渐渐停止。这都是小时候干的,当年八九岁,十一二岁。神啊!小时候为什么如此凶狠呢?人类的秉性就是如此凶狠吗?也许人类是天下最凶狠和最智慧的动物吧!凶狠是其左手,智慧是其右手,基于此,人类征服了所有动物,从而在地球上强而霸之。不过我难以原谅自己,想起来我就欲哭!</p><p class="ql-block">当然麻雀是不会断绝的,甚至人类也并未完全征服这种鸟。到了秋天,谷子成熟的时候,我发现麻雀浩浩荡荡,遍布田野。在麻雀纵身飞翔之际,成千上万只褐色的翅膀便连接起来,遮挡了阳光。这使我惊讶,也产生了对此鸟的敬畏!</p><p class="ql-block">大雁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候鸟。它们只是过境,从不降落我的故乡。南来北往,征程万里。天空会突然出现它们的叫声,于是在田野干活的农民就放下锄头,向大雁仰望。天空蔚蓝,白云在飘,大雁的行列反复变化,不过整齐如一。它们拼命拍着翅膀,忘乎疲倦,不敢掉队。农民喟叹着,继续自己的工作。大雁远远而去,惟把悲伤和孤独的叫声留在故乡,这使我久久沉默,心存忧郁。</p><p class="ql-block">燕子嘴短而扁,翅膀尖而长,尾分叉如剪刀,蓝羽之中有白羽生于腹部,细若玉簪。其小巧玲珑,精力充沛,飞翔起来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具闪电震雷之速。</p><p class="ql-block">人类把燕子神化了。燕子将巢筑于房子之中,不过并非任何房子它们都居。燕子所选房子皆很高敞,不动烟火。没有谁会嫌恶燕子,更没有谁会骚扰它们,反之,尊长强烈谴责粗暴对待燕子。农民高兴燕子在其家噙泥作窝,孵出小燕子。</p><p class="ql-block">春末夏初,小麦迅速成熟,微风细雨之中,飞翔的燕子仿佛沿着一条神秘的线在划动。流散黑点的天空之下,是若波涛一般在田野起伏的渐渐发黄的小麦。累了,燕子便栖息在电线上,使故乡有一种充满希望的宁静和温馨。</p><p class="ql-block">我曾经抓住了一只小燕子。那天我做完作业,发现有小燕子在房子乱窜。其试图出门或出窗,然而还不知道怎么寻找途径。我忽然忘乎所以,转身取了一根竹竿,要赶它到地,逮捕它,置诸笼子养着玩。也许小燕子洞悉了我的阴谋,拼命而逃,数次碰墙,不过并没有跌下来。房子的顶棚是用纸糊的,仓皇之中,小燕子从破处钻了进去。我疯了似的戳烂顶棚,让它暴露出来,伸手抓住了它。顶棚之上颇为幽暗,从椽间射入的几缕阳光,不但没有照亮这个空间,反而使我感到有一种恐怖的气氛在弥漫。攥着小燕子,不知道如何处理。我不敢缚其翅膀,关它于笼子。看一看小燕子,觉得它并无惧色。鼓肚而吸,呼着粗气,扬头东张西望,以俟机挣脱。我孤独在家,没有父母给我以指点。不过蓦地神给了我启示,我走出堂屋,走到院子,松掌欣然放了它。惊喜的一声清音,小燕子遂融化在长天了。</p><p class="ql-block">我只见过一次啄木鸟,是无意之中看到的,它正在我家后院享受榆树缝隙的肉味。夏日的大雨以后,后院蓊郁安谧,一片潮湿。我拉开后院的门,旋闻树林里有一种木棒相击的脆响,奇怪这里怎么有木棒之声,因为谁也不在后院。我寻找着,终于看到了啄木鸟。它用铁钉一般的爪子与楔形之尾将自己固定在榆树上,摇着硬长细尖的嘴,聚精会神地探索藏身于榆树孔穴的蛀虫。嘴捣榆树,扩大其洞,以显出蛀虫。坚实的脆响,便发于斯。真是啄木鸟,也惟它具此技术。榆树弯扭屈曲,疙疙瘩瘩,多有蛀虫,但愿它能治愈我家老态的榆树。这样想着,便悄悄关了后院的门,回到堂屋,教我的狗扑球。</p><p class="ql-block">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往往会突然出现于黄昏或半夜,这会把一种浓烈的惊悚气息注入沉寂的村子。惶惑在小巷徘徊,随之笼罩四野。故乡的农民一向认为猫头鹰属于不祥之鸟。小时候我也怕它,尤其它古怪的嗓音,仿佛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感。我会把头蒙在被子里,为我年迈的祖父祖母耽心,并为我父母祷告,希望厄运远离我家。实际上猫头鹰对人类颇为有益,它吃蛀虫,还吃别的昆虫,更吃老鼠,这都利于树木和庄稼。道理很容易明白,然而人类对猫头鹰仍无好感,我也一直不喜欢这种鸟。怪谁呢?文化形成的,甚至从石器时代以来,猫头鹰就让人类望而生畏,并开始编它的故事。</p><p class="ql-block">现在我的村子被拆迁了,农民尽领过渡费,借房子而居,问题是故乡的鸟类呢?谁注意到它们往何处去了?谁照顾过它们?谁考虑过它们?也许鸟类只能靠自己。愿上帝保佑你!</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阿炘的鲫鱼</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钱国丹</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50年代,父母带着三个弟妹去了外地,把十岁的我和八岁的阿炘留在家里。</p><p class="ql-block"> 父母出门时留下两只母鸡,一只叫芦花,一只叫松毛球。嘱我们好生养着,它俩下的蛋,既能为我们提供营养,又能换来零花钱。可是没多久,芦花鸡误闯邻家,被人宰了吃了。剩下的那只松毛球,我们视为珍宝。没想到半个月后的一个深夜,这只被我们养得毛羽锃亮、体格肥壮的母鸡,被该死的黄鼠狼给拖走了。 </p><p class="ql-block"> 为这两只死于非命的母鸡,我和阿炘大哭了一场。 </p><p class="ql-block"> 从此我们见不到荤腥,唯一可以下饭的,就是母亲出门前腌的一大坛子切得细细的咸酸菜。 </p><p class="ql-block"> 我们馋啊,连做梦都是肉和鱼,醒来时常常发现口水湿了枕头一角。 </p><p class="ql-block"> 我家屋后有一条沟渠,是给大田放水用的。大雨后,湍急的水流顺着沟渠急急忙忙地奔向河里,不少孵出来没多久的小鲫鱼顺流而下。大人们用各种方法在沟渠里捞鱼。阿炘见了,啥话也没说,拿了只畚箕,跳到渠里。水流汹涌,在他的胸口打着漩涡。他三四岁时就学会了游泳,所以不怕水。他用畚箕在水里捞鱼,虽然有收获,但那些鲫鱼很小,村里人叫它们“鲫鱼瓜子”。鲫鱼瓜子弹跳力超好,起码有一半能从阿炘的簸箕里蹦出去,逃回水里。 </p><p class="ql-block"> 那天,阿炘弄回家小半篓的鲫鱼瓜子。我说:“这东西喂鸡最好,可惜我们没鸡了。”阿炘说:“我们自己吃!”我说:“这鱼也太小了,拿都拿不住,怎么处理?” </p><p class="ql-block"> 只见阿炘用左手的拇指尖和食指尖,捏住米粒大的鱼头,右手拇指的指甲在鱼身上这面一刮,那面一刮,那极细的鱼鳞就全部脱落了。他再往鱼肚子上一掐,挤出了鱼肠子。我看他那麻利劲儿,自愧枉为姐姐。我学着和他一起干,一会儿我们就收拾出一堆干干净净的鲫鱼瓜子。 </p><p class="ql-block"> 可家里无油无酱无料酒,这鲫鱼瓜子怎么个烧法? </p><p class="ql-block"> 阿炘拿了口碗,果断奔向腌菜坛,抓了一大碗带卤的咸酸菜倒在锅里,再把鲫鱼瓜子铺在咸酸菜上头。点着火,一会儿锅里就蒸气腾腾,我把咸酸菜和鲫鱼瓜子翻了个身,又焖了一会儿,满屋飘香。我和阿炘各抄起一双筷子,夹起这“酸菜瓜子鱼”,迫不及待地囫囵吞下。那味道,香而鲜,颇像如今我们在馆子里吃的酸菜鱼。因为鲫鱼瓜子小,柔若无骨,我们大口大口吃着,一点也不必担心被鱼刺卡喉。 </p><p class="ql-block"> 我们村西有条大河。盛夏的一个下午,我在河边的大榕树下洗衣,阿炘则在河埠旁游泳,我只准他在岸旁的浅水区游,不许他游得太远。 </p><p class="ql-block"> 突然,阿炘惊喜地喊道:“姐,有鱼!有条大鱼碰到我的腿肚子了!”说着就一个猛子扎下,追鱼而去。我看不到鱼,但我知道大河每年都会吞噬个把人,就高喊道:“不许去河心!”阿炘冒出头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说:“我非抓住它不可!”我又喊:“别说在河里,就是在水缸里,你也很难抓到它。” </p><p class="ql-block"> 阿炘不听我的,用他的狗刨式扑腾着游向远方,我的心也直扑腾,想到他如果出了事,我怎么向远方的父母交代! </p><p class="ql-block"> 阿炘游到了河对岸,在水草丛中站定,因为隔得远,身影都影影绰绰的。只见他摸索了好一阵,居然真的抓住了一条大鱼。他兴奋地把鱼高高举起,扯着喉咙大喊大叫。 </p><p class="ql-block"> 我不得不佩服他了!在这之前,我没见过我们村哪个大人,能徒手在大河里抓到大鱼。 </p><p class="ql-block"> 因为双手紧抓着大鱼,阿炘没法游回来了。如果抓着鱼过桥,就得绕很远很远的路。我正担心着,只见阿炘把那鱼横叼在嘴里,又用那狗刨式的泳姿,扑腾扑腾地向我游来,我的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只能喊:“如果体力不够了,宁可把鱼放生了!” 终于,他游回到我身边。我看那比大人巴掌还大的鱼在阿炘的口中愤怒地挣扎着,刚健的鱼尾啪啪地打着阿炘的腮帮子,打得他左脸通红。我僵僵地站在河埠上不敢伸手去接,生怕一过手那鱼就逃回水里。阿炘却“腾”地跳上了岸,取下嘴里的鱼,扔在我洗衣的鹅兜里。我这才看清楚,这是条鲫鱼,稀罕的大鲫鱼!鱼身上还留着阿炘的牙印! </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酸菜鲫鱼。</p><p class="ql-block"> 打那以后,阿炘隔三岔五地便能叼回一条鲫鱼。那段日子生活困难,然而我们姐弟俩的身体都发育得不错,这都是因为阿炘的鲫鱼。</p> <p class="ql-block">土门峪的桃花</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高亚平</p><p class="ql-block"> 土门峪是一个村庄名,也是一个峪口名。其在终南山下环山路南,距太乙宫很近,约有四里路的样子。土门峪虽也算一个峪口,但和南山北坡的所有峪口均不同。其它峪口,和秦岭相连,多为山石结构,且深入山中,故谷中多清流,谷畔岩石巍巍,草丰林长。此峪则纯由黄土组成,峪口东西,均为高耸的黄土岭,岭高多在四五丈。峪中仅见一小股流水,这大约是和秦岭相距较远的缘故吧。 </p><p class="ql-block"> 土门峪和我的家乡稻地江村离的不远,约有五里路。从我们村庄出发,沿着机耕路南行,涉过清浅的小峪河,过柳林村,再穿过环山公路就到了。两个村庄虽相距甚近,但四十岁以前,我却从没有去过土门峪。尽管年少时,因舅爷家在吴家沟(吴家沟和土门峪是邻村,只隔着一条蛟峪河和一道高岭),我随奶奶到舅爷家做客,有无数次的机会去土门峪,可终于没有成行。我虽没有去过土门峪,对土门峪却并不陌生,原因么?土门峪村的西岭上,高高地耸立着一座二龙塔,小时候,我站在村头,曾无数次的翘望过它,也无数次的听村庄中的大人们叙说过有关它的传说。相传,很久以前,有两条恶龙,经常在土门峪西岭上缠斗不休,搅得临近村庄的百姓不得安生。村民忍受不了,遂焚香祷告,向上天祈求保佑,不想惊动了玉帝,玉帝震怒,便令天神降下一塔,将二龙压于塔下。从此,二龙塔周围,风调雨顺,百姓安乐。而附近百姓,也便将此塔唤作二龙塔。因了这优美的传说,我也得知了土门峪这个地名,且知道那条山谷里,藏着一个村庄。自然,也极想去土门峪转转,探究一下那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二龙塔。 </p><p class="ql-block"> 是三年前的一个春日吧,待在西安城里的我,见环城公园里春光大好,忽发游春之兴,想去南山下逛逛。去哪里呢?蛟峪山。遂约了一个朋友,直接打车,赶到环山公路,弃车,顺了吴家沟前的小路,登上蛟峪山。蛟峪山也是一座土山,人家顺了山脚,一直住到半山腰上。村庄很安静,村舍多掩映在翠柳桃花间,望去美丽极了。路边,有安详的鸡在啄食;有狗在游走,见了人,“汪汪”两声,发现无人理睬,便无趣地走开。我们顺了街道,一直登上山顶。山顶很开阔,实在的,更近乎于塬。上面建有一寺,名天池寺。天池寺为一隋朝所建寺院,唐时为皇家寺院,据史料记载,唐太宗李世民曾多次驻跸该寺。从其得名看,寺中当年应该有一片大水,但今已无有。寺院很破败,有一宋塔,有三间大殿,有二三僧人,除此,别无长物,已看不出有昔年皇家寺院的气象。随便看了看,觉得趣味无多,遂步出寺院,北望樊川,不意,便见到了近在咫尺的二龙塔,如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静静地蹲踞于脚下不远处的岭上。岭下是如带的蛟峪河,岭前则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绿汪汪的,铺满了西岭。天气薄阴,有阳光透出,亦有乌云在天空翻卷。春天的天空,总是阴晴无定。 </p><p class="ql-block"> “我们去二龙塔吧!”我对朋友说。</p><p class="ql-block"> “哪里好玩吗?” </p><p class="ql-block"> “说不上,也是一处古迹吧。” </p><p class="ql-block"> 朋友颔首。 </p><p class="ql-block"> 我们便顺了脚下的村庄,溜溜达达地下了山,并沿着田间小道,向二龙塔进发。路边麦苗鲜绿,油菜花金黄,还有一些桃花,也很灿烂地开着。田野中,有无数的蜂蝶在采蜜、蹁跹。春天的气息浓烈似酒。眼看再有一箭之地,就到二龙塔了。忽然,天空阴云密布,雷电大作,有铜钱大的雨滴砸下。我慌忙拉了朋友,一路趔趄着,向土门峪村中奔去。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待在岭上,极易受到雷电的袭击,是最危险的。也是在很早以前吧,一个夏夜,雷电交加,二龙塔惨遭雷劈,其顶为巨雷所掀掉,抛至岭下一里外的蛟峪河里。此事,附近乡人多有知者。我因自小生于斯长于斯,对此故事,早已熟知。故遇此天气,心中着惊。不想,方奔到半坡,天气却遽然转晴,原来是过云雨。喘息未定,但见坡上,一片片的桃花,经过雨水的洗涤,灿烂如云霞。我问朋友还去二龙塔吗,朋友说,算了吧,就看看桃花吧。便相随了,在桃花丛中乱窜。雨后的桃花,如美人镜面新开,那份娇艳,让人简直目不敢视。勉强视之,则呼吸紧迫。西安附近,我曾于北郊的六村堡看过桃花,亦曾在长安的桃溪堡看过桃花,前者因桃园面积广袤胜,后者因有唐人崔护人面桃花的故事胜,两处皆为观赏桃花的胜地。但我以为,二地的桃花,均没有土门峪的桃花浓艳、清丽,是因了天雨的原因呢,还是土厚的原因,我说不清。反正,我觉得土门峪的桃花很好,很有味道。真的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p><p class="ql-block"> 看够了桃花,出土门峪,行至环山公路上,在汤坊庙村等车。远远地看见一戴着眼镜的老者,在蛟峪河边的草地上放羊,甚觉眼熟,走近一看,原来是毋东汉先生。东汉先生一生清正自守,甘于清贫,唯以教书育人、读书著述为乐。其所教学生,遍布乡梓,而所著《育圃语言》、《作文刍议》等书,更是惠人多矣。今年过六旬,退休乡居,过着一种隐士式的生活。交谈,其告知我,二龙塔并非佛塔,而是一座风水塔,让我又长了不少知识。归思,此次远足,虽去土门峪未曾好好看看二龙塔,但却看了一番别样的桃花,也算不虚此行啊!</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 植物的秘密</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七七</p><p class="ql-block"> 植物的秘密藏在花蕊中,藏在根茎里,藏在果实里。</p><p class="ql-block"> 我眼睛周围起了一圈红疙瘩,奇痒无比,在家里找了药膏来抹也毫无效果,两只手只要停下来就忍不住往痒处挠。很快疙瘩处越来越红,像戴上了佐罗的眼罩。</p><p class="ql-block"> 突然想到芦荟可以疗伤,好像是儿子小时被蚊虫叮了个包,母亲取了芦荟汁抹过。阳台上有两盆,肥厚的叶片,像刀剑一样,用水果刀割下一片,切口处浓稠的汁液往下淌,连忙往红肿处抹,那粘稠的汁液一沾上皮肤,一阵清凉,缠绕几日的难受劲立马得到了缓解。</p><p class="ql-block"> 于是每天去割一片下来,一处汁液没有了,重新划一个口子,汁液又源源不断地涌出。芦荟被割了叶片后,明显舒展了,像是骆驼放下了身上的重担。</p><p class="ql-block"> 植物的秘密藏得很深,那些秘密要遇见懂它的人,才能被一一揭开。</p><p class="ql-block"> 母亲喜欢在门前种丝瓜苦瓜南瓜。她贴着树根或者荒坡点几粒丝瓜籽,给生出的瓜秧插几根棍爬藤。等开出金黄的花时,她胳肢窝里夹一个小篾筐,一朵一朵摘,她有一双慧眼,农村的主妇都有慧眼,但她从没教过我啥样的是谎花。她说谎花才能摘,它是空花,不会结果。她说谎花时我脸顿时就红了,觉得是我撒谎的事被她知晓了。</p><p class="ql-block"> 采完了丝瓜花还得采一些芝麻花,不知是为了口味丰富一些,还是原本就得那样搭配。黄白淡粉的花洗干净混在一起,用石臼捣碎后,加两碗糯米粉进去揉匀,搓成圆球。将几个陈年酒曲碾成细粉,用筛子均匀地将粉撒在小球上做引子。小球在簸箕上一一摆好,盖一层茅草放在阴凉处发酵,等它透出酒香后,将小球移到太阳下去晒。</p><p class="ql-block"> 带着甜香味的丸子球在太阳下引来了许多蜜蜂,它们以为这圆圆的簸箕是一块遗漏的花地,停歇在上面就一股脑儿地往里钻。母亲见了,连忙取一块纱巾盖在上面。被蜜蜂钻过的小球,留下一个个小巧圆润的洞,像是小球要呼吸似的。有人喜欢取河边的红蓼花做酒曲,母亲只取丝瓜花和芝麻花,一年做二三十个,用一个罐子密封好,想吃甜酒了取一个球出来捣碎,拌在煮好的糯米饭里,不几天一钵透着清澈米酒的甜酒就做好了。</p><p class="ql-block"> 苦瓜要种在敞亮地儿,细细小小的样子,像个蹑手蹑脚的小媳妇,很小心地顺着竿子爬。结出的瓜绺先是卷曲着的,而后一根根垂下来,变得笔直,青绿的外皮上布满饱满的疙瘩条纹。好像小媳妇在那个家里待久了,有了地位,终于扬眉吐气。</p><p class="ql-block"> 一日我头顶上长出一个疖子,灌着亮晃晃的脓包,母亲去取了苦瓜叶子来捣成绿色的糊,一呼拉盖在疖子上,说老老实实待着不要乱跑,敷穿了它,疤都不会留一个。</p><p class="ql-block"> 在植物面前,它们所有的秘密都会被母亲揭开,母亲化身成一个取百草的“妙手”,桑叶、荷叶、竹叶取来做茶。荷花、南瓜花做菜。李子、柿子做果干。马齿苋、蒲公英、地米菜,现炒,泡水,制菜干。花椒叶、嫩荷叶做成炸椒叶和煎鸡蛋,酥香的麻椒味,金黄翠绿的荷香味,每一口都是植物的馈赠。</p><p class="ql-block"> 植物们聚在广袤的田野中时,会不会交谈着自己的过往,入过药,上过餐桌,泡进杯盏,敷过某处伤口。它们的秘密是从《本草纲目》里,从神农氏的传说里,从民间从祖辈的口口相传里,通过母亲的双手展示在我们眼前。当它们从叶片,从根茎,从花卉果实中幻化成神奇的功能时,不由得让人惊叹于植物赋予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而广博。</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37, 35, 8); font-size:22px;">汽 水</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陶琦</p><p class="ql-block"> 每天从外面运动回来,浑身热汗淋漓,从冰箱里取一罐冰冻汽水降温消暑,极为舒畅痛快。尤其猛饮一大口后,随之而至的打嗝,带来的惬意感觉,犹如已经抵达了人生的巅峰。</p><p class="ql-block"> 相信有不少人和我一样,对汽水的初始记忆,被定格停留在童年的某个阳光猛烈、蝉鸣声声,躲在街头的树荫下美滋滋喝汽水的夏天。那时候,汽水是旧事物,也是新事物。我的父辈一代,对很多物品的称谓,仍带有浓浓的旧时代痕迹。如肥皂称为“洋碱”,汽水称为“荷兰水”。缘于清末汽水从欧洲引入,荷兰是当时主要的贸易国,人们误以为汽水是荷兰人发明的,故这一称呼广为流传。不过在我七八岁之前,市面上是没有汽水这种东西的,其后街头有了小贩,才有人用自制的推车,推一个大保温桶到繁华路段卖汽水。</p><p class="ql-block"> 保温桶里的汽水,通常已不够冰冻,撬开盖子,会发出“噗”一声闷响,然后会有大量气泡升腾聚集,冲向瓶口。这时若不赶紧猛喝一大口,就有可能溢出损失一部分。冰凉的汽水滑入喉咙,有一种轻微的刺激感,充盈于胃部的碳酸气泡从食道反溢出来,让人发出满意而又响亮的打嗝声,郁积胸中的浊气,仿佛也随着这一声打嗝被全部清除干净。</p><p class="ql-block"> 如今随着生活水平提高,汽水已经越来越便宜,完全不会构成经济负担,但是给人带来的愉悦,却丝毫不减当年。有时候与朋友郊游远足,带一些熟食,几罐汽水,大家坐在轻柔的春风里野餐,便能度过愉快的一天。多年前我看到一个法国华人,在巴黎马拉松设置的中途补水点,把大瓶汽水分装成一个个小杯,为参赛的华人选手提供饮品。</p><p class="ql-block"> 我问这样做的用意。他说,对于跑了几十公里,已经极度疲惫,需大量补水的长跑者来说,汽水里的糖分太重要了,可为身体提供能量,让人感到愉悦,从而坚持下去。目睹了这一幕,我也就理解了当今的一些年轻人为何会戏谑汽水为“肥宅快乐水”——汽水虽然容易让人发胖,却能助人承受生活的苦难,不至于灰心消沉,委靡不振。</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37, 35, 8);">把自己藏在哪里</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张勇</p><p class="ql-block"> 地铁车厢里,我望着玻璃倒映出的自己。脸庞被智能手机的冷光切割成碎片,无数个像素点在视网膜上跳跃,拼凑出这个时代特有的生存图景。</p><p class="ql-block"> 数字化生存的背后,我们在哪里呢?我们把自己藏在微信朋友圈的三天可见里,藏在微博热搜的匿名评论区中,藏在短视频平台的算法茧房深处。当数字化生存成为人类的新本能,“藏”这个动作早已超越了物理空间的范畴,演变成一场关于自我存在的哲学博弈。</p><p class="ql-block"> 凌晨三点,我在社交软件上滑动着陌生人的动态。那些经过精心构图的照片、斟酌再三的文案,构筑起一座座虚拟的巴别塔。人们用滤镜将现实美化成莫奈的油画,用表情包替代真实的情绪表达,用点赞和收藏完成社交仪式。</p><p class="ql-block"> 算法工程师们正在通过分析用户的点击行为、停留时长、搜索记录,为每个人量身定制信息茧房。我曾在购物平台搜索过一次天文望远镜,此后三个月里,推荐页面始终漂浮着望远镜的广告。这种精准投喂让我们误以为找到了同类,实则是被数据洪流卷进了自我复制的漩涡。当个性化推荐变成信息囚笼,我们的思维正在被算法驯化为温顺的羔羊。</p><p class="ql-block"> 虚拟身份的狂欢背后,是真实自我的逐渐消解。我认识一位每天发布健身打卡的朋友,现实中却常年久坐办公室;有位在微博上指点江山的大V,私下里连与人对视都会脸红。这种人格分裂并非个例,而是数字时代的集体症候。我们用碎片化的信息拼贴出理想中的自我,却在这场自导自演的戏剧中迷失了本真。</p><p class="ql-block"> 某个暴雨突至的周末,我意外闯入一家隐藏在写字楼里的旧书店。木质楼梯发出吱呀声响,霉味与油墨香在潮湿空气中发酵。在这里,没有扫码支付的提示音,没有人脸识别的摄像头,连店主都是位戴着老花镜的聋哑人。当指尖抚过泛黄的书页,我突然意识到:真正的隐私不在加密的聊天记录,而在这种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寂静角落。在这里,人们不用分享实时定位,不用留下消费记录,甚至不需要知道彼此的真实姓名。这种原始的社交方式,让我想起人类学家项飙描述的“附近的消失”——当我们重新发现身边的诗意,数据追踪的阴影便自动消散。</p><p class="ql-block"> 建筑设计师们开始尝试用空间语言对抗数字化入侵。荷兰的“隐形住宅”采用特殊材质,能吸收Wi-Fi信号;日本的“反监控公寓”设计了迷宫般的走廊,让摄像头无法捕捉全貌。这些充满未来感的建筑实验,提醒我们物理空间依然保有抵御数字霸权的力量。</p><p class="ql-block"> 艺术家们正在探索意识藏匿的新可能。当物理空间和数字空间都不再安全,意识维度依然保有最后的藏匿权。就像博尔赫斯笔下的小径分岔的花园,人类的精神世界永远存在未被探索的可能性。</p><p class="ql-block"> 走出旧书店时,雨停了。霓虹灯下的积水倒映着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无数个窗口透出温暖的光晕。我突然明白,我们穷尽一生寻找藏匿之所,其实真正的答案早已写在基因里:从原始人躲进洞穴躲避野兽,到现代人用加密算法保护隐私,人类对安全感的追求从未改变。</p><p class="ql-block"> 或许在这个万物互联的时代,我们需要重新定义“藏”的意义——不是被动躲避,而是主动选择与世界对话的方式。当我们学会在数字洪流中保持清醒,在物理空间中坚守本真,在意识维度中构筑堡垒,便能在虚实交织的世界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永恒“庇护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