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词一小评885

沈园幽径

[菩萨蛮·萧萧几叶风兼雨]

清代：纳兰性德

萧萧几叶风兼雨，离人偏识长更苦。欹枕数秋天，蟾蜍下早弦。

夜寒惊被薄，泪与灯花落。无处不伤心，轻尘在玉琴。

[小评]

这首纳兰性德的《菩萨蛮·萧萧几叶风兼雨》是一首典型的悲秋伤怀、思念离人的词作，充满了深沉的哀愁和孤寂感。

一、逐句赏析

1、“萧萧几叶风兼雨”

开篇即以凄风苦雨、落叶飘零的秋景起兴，营造出一种凄凉、肃杀、衰败的氛围，奠定了全词悲凉的基调。“风兼雨”更添愁绪之浓重。

2、“离人偏识长更苦”

此句直抒胸臆，将自然之景（风雨秋夜）与内心之情（离愁）紧密结合。风雨萧萧的秋夜，对孤独的离人来说，那漫漫长夜（“长更”）的煎熬，是外人难以体会的深“苦”。词人用“偏识”二字，强调了自己作为“离人”对这种痛苦的独特敏锐感受。

3、“欹枕数秋天，蟾蜍下早弦。”

词人斜倚孤枕，在无眠中默默数着秋天的时光，眼睁睁看着月亮（蟾蜍）从弦月状态渐渐西沉（“下早弦”）。这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但愁绪并未消散。通过“数”和“看”这两个动作，极其生动地刻画出离人彻夜无眠、百无聊赖、备受煎熬的情态。

4、“夜寒惊被薄”

秋夜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被子侵袭而来，让人陡然惊醒（或感到一阵寒意）。这不仅是身体感受到的寒冷，更是内心孤寂凄凉的写照。“惊”字用得传神，既写出寒意突袭的生理反应，也暗示了内心本就脆弱敏感，易被外物（寒冷）触发更深的愁绪。

5、“泪与灯花落”

这是一个极其凄美又哀伤的细节描写。词人默默垂泪，泪水滴落；同时，灯芯也燃烧殆尽，灯花悄然坠落。泪水是内心悲痛的具象化，灯花的坠落则象征着长夜将尽、孤独依旧，甚至暗喻希望的黯淡或生命的消逝。两“落”同步，更显孤寂无依、悲不自胜。以“灯花”之微光反衬泪之冰冷，以“灯花落”之短暂反衬愁之永恒。

6、“无处不伤心”

这是对上文所有愁绪的总结和升华。目光所及，耳中所闻，心中所想，无一处不触发伤心之感。“无处不”强调了愁绪的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内心已被巨大的悲伤完全笼罩，避无可避。这是全词情感的高潮和最直接的抒发。

7、“轻尘在玉琴”

结尾宕开一笔，目光落在久未弹奏、落满微尘的琴上。琴本是寄托情志、排遣忧思之物（或可能关联着与离人/亡者共同的回忆）。如今琴上积尘，说明主人心灰意冷，早已无心弹奏。这层“轻尘”，象征着被时间尘封的往事、被悲伤阻断的雅兴、被孤寂冻结的生活，是词人内心沉寂、精神萎靡、生活失趣的绝妙写照。以景结情，余韵悠长，将那种深入骨髓的落寞、物是人非的感伤和绝望，含蓄而深刻地表达出来。

二、艺术特色

1、主题：深秋夜雨中的离愁别恨（或悼亡之痛）。通过秋景、长夜、孤枕、寒衾、残灯、落泪、尘琴等一系列意象，层层递进地渲染了刻骨的孤独、无边的思念和深沉的哀伤。

2、意象：精心选取了极具秋意和孤寂感的意象（萧萧风雨、几叶、长更、欹枕、蟾蜍、夜寒、薄被、泪、灯花、轻尘、玉琴），组合成一幅凄凉孤寂的秋夜无眠图。

3、情感： 真挚浓烈，哀婉缠绵。从环境的凄苦（风兼雨）到内心的煎熬（长更苦），从身体的感受（夜寒、被薄）到心灵的触动（泪落、伤心），再到精神的沉寂（尘封玉琴），情感层层深入，感人至深。

4、语言：清丽自然，凝练含蓄。用字精准传神（如“萧萧”、“偏识”、“数”、“惊”、“落”、“无处不”、“轻尘”）。

5、结构： 上阕侧重环境与长夜难熬，下阕侧重身体感受与内心悲怆，最后以景结情，余味无穷。

6、细节描写：“泪与灯花落”和“轻尘在玉琴”是神来之笔，通过具体细微的动作和物象，将抽象浓烈的情感具象化、画面化，极具感染力。

这首《菩萨蛮》是纳兰性德抒写离愁别恨（或悼亡）的代表作之一。它以凄清的秋夜为背景，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离人（或失侣之人）彻夜难眠的孤寂与痛苦，将自然之景与内心之情完美融合，情感真挚深婉，意境凄美动人，充分体现了纳兰词“哀感顽艳”的艺术特色。结尾“轻尘在玉琴”更是含蓄隽永，将悲伤推向极致，留下无尽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