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的潮汐契约2（海角系列十）

张红军

图/文 张红军





《海角启示录》

海角上，阳光如金汁泼洒，那金色的沙滩似在低吟浅唱，赤脚踩上去，便陷进一片温软悦耳的旋律里。椰林摇曳着宽大的叶影，海风则如神祇温存的手掌，轻抚我的脸颊——这天地间的瑰丽一时尽收眼底，却教我心头无端浮起人生茫茫。环顾四周，天南地北的人们聚拢于此。近处一个孩子，正小心翼翼堆砌沙堡，每一捧沙都倾注着梦的渴望；远处一个中年人，独自凝视海面，神色里似乎压着无法言说的重担；而更多占据空间的是穿着艳丽，踏着海水载歌载舞的中国大妈们。

想到于富者此处是寻常驿站；对工薪者对底层者而言，却是经年累月积攒，方得一次的奢侈挥霍。之后呢？之后便难再踏足这方仙境了。人们在此刻卸下愁烦，仿佛暂时挣脱了命运的镣铐。欢乐与幸福，本是心灵一刹的微光，如何能日日悬照？这海天之间，惟有大海带着亘古的慈悲宽厚，一视同仁地接纳所有来者：任你富甲一方或清贫如洗，任你品性良善或暗藏罪孽。浪花无偏私地舔舐着沙滩，洗刷着每个脚踝，消融着界限与等级。此情此景，岂非一幅人类与自然相拥共舞的世俗幸福图卷？然而这世俗之欢恰如海市蜃楼，罕见难得！天下景色就像是人生的隐喻版图，凡境多多，美景廖廖，人生十之八九，亦多是逆旅坎坷不如意。造物者或许正是让我们凭借这些稀有的欢愉去抚平去对冲那八九分的艰难罢。所以，既要把这片刻的灿烂珍重地收藏于心，作为日后回甘的精神财富；更要向阳光、沙滩、椰林、大海深致谢忱——谢它们慷慨无私的赠予，也谢那无偏无倚的胸怀。当人们终将告别这海角天堂，重新负起生活的重轭，面对命运的砥砺之时，终不会忘幸福滋味虽淡薄如风，却足以在漫漫尘途中点染一星暖色。

浪花在脚下涌来又退去，如同人间欢愉的短暂逗留；而沙粒在手心攥紧又流走，恰似我们无法挽留的时光。那么，在告别这浪与沙之前，都会深深呼吸，再深深呼吸一次那心灵的收获:璀璨的阳光与浩荡的海风，必将化作日后跋涉于漫漫长夜时心底的微光；唯此一粒微光，亦足堪照亮我们重归尘寰的崎岖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