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自记：少年游》第23~24章

啟景

第二十三章 嵩山问道（30岁）

开元三十年夏，我借述职之机登上嵩山，草鞋磨破了三双才找到普寂禅师的草庵。禅师正在檐下晒香菇，见我汗流浃背，指了指石槽里的山泉水：“喝吧，这水从太室山来，走了八十里呢。”庵后有片茶园，每日拂晓我跟着僧众采茶，指尖沾着茶汁的清香，听他们念“茶禅一味”。

一日随禅师入达摩洞，洞壁上的唐代造像被香火熏得发黑，唯独角落一尊小佛龛纤尘不染。禅师说：“这是初祖达摩面壁时的地方，心若干净，尘埃自落。”当晚我宿在洞中，山月从石缝里漏进来，照见地上有枚蝉蜕，忽然想起济州狱中的少年，遂作《宿达摩洞》：

“嵩高万仞巅，古洞锁云烟。

石榻承星露，松风入梵筵。

蝉蜕知身幻，云生悟境圆。

何当抛簪笏，长伴白云眠。”

离开嵩山时，禅师送我一捧柏子仁：“带回去种在辋川吧，柏子开花时，便是悟彻时。”归途中路过洛阳，见市集上有卖胡旋舞俑的，釉色鲜艳，却让我想起凉州节度使宴会上，那个跳着舞落泪的胡姬。

第二十四章 凉州使幕（31岁）

天宝元年深秋，我以监察御史身份出玉门关，随行的驼队在沙砾路上留下深辙。某日宿于烽燧，守卒用马粪烧水煮粟米粥，粥里漂着沙粒。傍晚登上烽台，见漠北的风卷着枯草掠过地平线，远处的回纥部落帐篷如散落在苍黄绸缎上的黑点，遂画下《塞外风烟图》，墨线刚勾出沙丘轮廓，笔尖就被风刮得直抖。

节度使崔希逸的大帐设在姑臧城外，帐内羊皮地图上，唐军与吐蕃的防线像两道纠缠的黑线。一次随校尉巡视，见士兵们在城墙上用黏土修补箭孔，他们的指甲缝里嵌着沙砾，军靴底磨得能看见毛毡。夜宿孤城时，听见隔壁帐篷的新兵在哭，他怀里揣着妻子绣的荷包，上面的并蒂莲已被汗水浸得模糊，我遂作《凉州词》：

“旌旗拂漠尘，白发戍边人。

夜雪埋刀鞘，秋霜染角巾。

家书焚戍火，乡梦逐胡尘。

莫奏《梅花落》，愁杀陇外人。”

返程路过甘州，见市集上有卖夜光杯的，杯壁薄如纸，斟酒时能映出天上的星河。我买了一只揣在怀里，想起辋川欹湖的月光也能这样盛在杯里，只是这杯酒，要敬那些埋骨沙场的无名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