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有风的地方》

木瓜（楼建文）

去有风的地方

　　去有风的地方，宁夏。不是说，走南闯北，来到西北，人生才算完美。

宁夏于我，相去甚远，距离2000公里，坐飞机三个小时。那儿有个西夏国，则更为遥远，800—1000年。

十月里的风，从平沙莽莽黄入天的大漠吹来，绕贺兰山而走，转头窜入了被誉为“塞上江南”的银川平原。导游珍珍说：寒露过后，刮的是西北风，寒意渐浓，天气转凉，要多加一件外套。

她说：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的脚下曾经是一片沧海，自从海平面下降，陆地隆起，人群与牛群、羊群替代了鱼群，成为了这里3万年来不曾变更的历史。

宁夏有什么？宁夏有山，六盘山、贺兰山；宁夏有河，一条大河，黄河流经宁夏397公里；宁夏有特色，从南到北，六盘山上的牛，盐池滩羊，中卫的硒砂瓜，中宁枸杞，青铜峡的大米，贺兰山东麓的葡萄酒，声名远扬；宁夏很精致，巍巍贺兰，塞上江南；宁夏很浪漫，大漠落日，遥看星河；宁夏很悠久，西夏王陵，远古岩画；宁夏究竟长什么样，大漠不见孤烟，长河依旧落日圆。

　　宁夏的历史很久远，史书中有记载：商、周时期，游牧部落已在此活动与聚居。战国时期，秦昭王灭义渠诸戎国，宁夏全境被纳入中原王朝版图。秦、汉、西晋、北魏、隋、唐，都在此设郡、置县。宋朝立国以后，割据于陕北的党项部崛起，建立西夏王国。1227年，元灭西夏，设宁夏府路。又过了一百多年，大明洪武三年，朱元璋派汤和北伐，银川城第一次被划入明朝的疆域版图，设宁夏卫。后来，清朝在此建宁夏府；民国初年设朔方道，1929年改为宁夏省；1949年9月23日，宁夏解放，1958年成立宁夏回族自治区。

来到银川，一眼看到日渐消瘦的贺兰山尾随在一片荒漠和几座黄泥堆砌的王陵身后。晴空下，峨峨贺兰山 ，横亘数百里，山峦峻峭而深邃，千岩万壑，逶迤蜿蜒，画面壮阔而深远。

　　

西夏陵景区，位于银川市西，贺兰山的东麓，共有9座帝王陵墓， 掩埋在山川草石间，每一座陵墓的角度，分别对应后面贺兰山上一个高耸的山峰 ，另外还有200余座王候勋戚的陪葬墓，分布于58平方公里的山前洪积扇地带上。它是咱们中国现存最大的一处西夏文化遗址，规模宏伟，布局严整，陵园建筑别具一格，故有东方金字塔之称。

西夏是正史中找寻不到的王朝，它是由党项民族建立的政权。党项族属西羌族的一支，汉朝时，羌族大量内迁至河陇及关中一带，逐渐形成了著名的党项八部，其中以鲜卑族的拓跋氏最强。唐朝时内迁至甘肃、陕西一带，拓跋思恭在黄巢起义时勤王有功，唐僖宗赐姓李。至此，党项人有了领地，有了兵权。 宋朝初期，党项人开始抗宋，1038年李元昊称帝，自号“大白高国”，建立西夏国，传十世，历190年。

李元昊是西夏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人物。他自幼聪慧过人，10余岁时便有独到的见解，长了一副圆圆的面孔，炯炯的目光下，鹰钩鼻子耸起，中等身材，却显得魁梧雄壮，他熟读兵书，精通汉藏语言文字，懂佛学，善于思考，作为西夏的开国皇帝，其文治武功都取得了显著成就，仿唐、宋制度，设官制，订律令，兴儒学，创制党项文字，增强了西夏的国力和凝聚力；在军事上则多次击败强敌，奠定了西夏在北方地区的地位。

　　到了银川看什么？除了看风，看西夏陵，还有贺兰山岩画，有镇北堡西部影城、贺兰山国家森林公园、鸣翠湖国家湿地公园、宁夏博物馆、地质博物馆、贺兰演艺小镇……

考斯特在贺兰山脚下向北蜿蜒盘曲，天空湛蓝，挂着几朵白云，西北风依旧追得很紧。去贺兰口，那是明长城宁夏镇关隘，也是古岩画遗址保护区。沟口两旁山峦错落，山势峥嵘，险峰断崖，山泉四季不竭，一条溪流缓缓向东。山口外，一马平川，千里清秋，给茫茫平野凭添出了几分诗意般的寂寥。

　　贺兰口岩画遗址区，是贺兰山27处岩画遗存中最著名最珍贵最具代表性的岩画分布区。岩画是宁夏文化的地标，它记录了3000至10000年远古先民的生活场景。据介绍，在古代，贺兰山水草丰茂、森林葱茏，是北方游牧民族活动的大舞台。贺兰口岩画遗址区，沟谷两侧分布了5685幅岩画，或坦露于峭壁之上，或藏匿在清澈溪流的某个转弯处。我看到了：太阳神、人面像、斧头、鱼儿、鹿、双羊出圈、女人花、手印图、人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狩猎图……千万年的光阴浸染，让岩画失去了原始的光鲜，但它依然是人们了解当年古人类生活的重要信息。在贺兰口遗址区12平方千米范围内，还有不少带有历史温度与厚度的景观—贺兰飞瀑、危石欲坠、镇山虎、凝露台、雁斜石、圣像壁、古猿观天、八神洞、贺兰山水关、明嘉靖题刻、鸡鸡洞、古祭坛……

　　人就怕陷入习惯性思维。在没有踏上大西北这片土地的时候，我总是想象着宁夏想象着银川该会是什么样貌，大漠孤烟，驼铃声响，人迹罕至，那风那沙吹得满世界满脸的风尘仆仆。可现实中的银川并非如此。银川市，俗称“凤凰城”，是宁夏回族自治区首府，这是一座崭新的现代化的城市，山明水净，绿树成荫，宽阔的街道，高楼林立。

走过大街与小巷，在陶然东路一家“百草滩羊泉水涮羊肉”的店里，终于尝到了肉质细嫩、不膻不腥、脂肪分布均匀、味道鲜美的盐池滩羊肉。盐池滩羊，宁夏盐池县特产，中国地理标志产品。

入夜，华灯初上，晚风徐徐，“凤凰城”开始展露出它的妩媚，陈家湖畔，垂柳依依，一面风情。

水绕沙丘天下绝

　　塞上的秋天，迟来缓缓。十月中旬，正源路两旁高大的银新杨，依然是青翠苍郁，扬扬洒洒地舞动着绿意。探其原因，是贺兰山将南下的冷空气给挡在了山北的大漠戈壁，这杨树的绿叶儿，不能早早地幻化出浅黄、金黄的色彩斑斓。

石嘴山市，位居宁夏回族自治区最北端，因贺兰山与黄河交汇处“山石突出如嘴”而得名。石嘴山是一座工业城市,它的矿产资源十分丰富，尤其是煤炭，储量高达25亿吨。当地人说，石嘴山的地底下，三分之一的地方都是煤，你每走上三步，就有一步是踩在了煤层的上面。

　　城外20公里，有一个国家5 A级旅游景区—沙湖。景区总面积80平方千米，三分之一是湖水，三分之一是沙山，还有三分之一是芦苇。

沙湖，所处的地理位置正好，东距黄河与西距贺兰山的距离几乎相等，约20公里。或许是沾染了山水之灵气，亦或是有大山大河的背书，使得沙湖成为了塞上的传奇。

来到湖岸边，观望有着江南般秀气的沙湖，天空澄净高远，湖水清澈碧绿，芦苇悠悠，水鸟飞翔，一幅清丽而富有立体感的画面浮现眼前。

登上画舫，坐看闲云流水。一弯湖水，清清浅浅，波平风软，画舫在湖中轻移，穿行于芦丛间的弯弯曲曲。芦苇是沙湖中的“原住民”，它们像棋子般散落在湖中，秋日里的芦苇，已然高高大大，白露过后正是芦花飘散的时节，一缕秋风拂过，那湖中的芦苇，便飘逸地摇曳起来，抖露出几分秋的韵味。

不一会，眼前的画面就变得生动有趣，“几个轻鸥，来点破，一泓澄绿”。应该不是几只，而是成百上千只鸥鸟翩翩飞来，它们轻盈的身姿，在湖面上舞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扰动了清静的湖水，也扰动了游人的思绪。海鸥自由自在，往来无心，悠然自得，追逐着秋阳下的风景如画，追逐着翻腾的飞溅浪花。如此近距离地欣赏鸥鸟飞翔，在行进中的游船上饲喂海鸥，这可是平生的第一次。我将一小块煎饼放在手掌上，逗引海鸥来取食，那场景着实令人喜悦。海鸥并不怯场，大大方方，将速度放缓，用嘴尖从我手中把食物轻轻叼走，继而一个潇洒地斜飞动作，它又飞上摇摆着的天空，整幅画面充满了友善与欢愉。而我的手心，一直留有海鸥嘴尖的余温，似亲吻般的甜润柔软。

也就在那一刻，我才看清楚，海鸥的尖嘴是红色的，原来这就是红嘴海鸥，它们来自西伯利亚，正准备沿着黄河流域一路南下，前往昆明越冬。沙湖因其丰富的湿地、滩涂与良好的环境，吸引了大量野生鸟类在此繁衍栖息，它同时也是候鸟迁徙的重要补给站。据介绍，沙湖的鸟类，共有17目44科101属178种之多，每年有数以百万计的鸟儿在这大片的湿地流转。尤其是海鸥，每年秋冬季节，会有大批‌红嘴海鸥在此驻留嬉戏，觅食补给，与游客亲昵互动，这已成为了沙湖旅游的一大亮点。

沙湖的前身是一个鱼湖，隶属国营前进农场。那儿原来是一片碟形洼地，“冬天白茫茫，夏天水汪汪，风吹石头跑，遍地不长草”。后来引入了黄河之水，开发建成了旅游风景区，最终形成浩荡大气的水域，才有今天这等诗化的守望。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画卷中，有大自然的宁静与和谐，有岁月的流转与沉淀，也有生命的坚韧与热情。静下心来，你能听到风声、水流声、百鸟鸣脆、芦苇的摇曳声，它们汇聚成曲，诉说着大自然的故事，悠扬、悦耳、动听。

时光悄悄地流走。约摸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湖岸，岸上是高低起伏的沙山，一片金黄。景观宣传牌上写着：沙山是在风的作用下，由沙粒堆积而成的山状地貌，它不同于沙漠，是沙漠中的一种特殊存在。

走上沙山，凭高眺望，山水情长，眼前是另一番的风华。秋色里，阳光下，黄河之水，蜿蜒向东，留下细细的身影，贺兰山巍峨耸立，隐隐于白云深处。沙山、湖水、芦苇、飞鸟、游鱼……天澄水碧，湖天相映，几分诗意，几分轻盈，又有几分感怀。水绕沙丘天下绝。沙湖，融江南水乡之秀丽与大漠戈壁之雄浑，是大西北罕见的特色景致。

秋风徐来，在眼前轻轻走过，心自悠然，像蓬勃青春般在奋力奔跑。一波赞叹之余，我依然无法想象，这漫漫沙山与碧波漾漾的湖水是如何做到相安、相守与相处。

从景区出来，俞总寻着一家“𣇈兰渔家”，她家的菜品做得很有特色，尤其是胖头鱼。凉拌枸杞苗、清炒芦苇根、沙葱炒土鸡蛋、香酥小虾、手抓羊肉，拿手好戏是“剁椒大鱼头”与“广式蒸大鱼头”，让人赞不绝口的是后者“广式蒸大鱼头”。来到沙湖，没吃到湖里的鱼，就等于没有来过。老板娘告诉我们，这可是某位大领导说的。

宁夏好酒—西班

深秋，穿行于青铜峡跌宕的时空里，风细细，吹拂着天地，一抹秋的素净，暖心恬静。道路旁的白杨，深谙秋意，换了妆容，黄绿相间，与自然更为贴近。

路一直在延伸，向着荒漠，向着人迹稀少的白云深处，旷野如此广袤，无边无际，仿佛你永远都站在它的中央。车窗外，景致辽阔而深远，山河如诗，壮丽与温柔并存，贺兰山的拔节，逶迤成峰峦，绵延220公里，黄河水奔流，刻划成蜿蜒千里，雕琢出灿烂文明。

鸽子山不高，与周围现代地表高差约40米，它位于宁夏贺兰山南段东麓，是一条平面条形的山脊状古地表，总长约600米。鸽子山有历史，考古发现，8000年前，就有人类在鸽子山周边盆地生息、繁衍。鸽子山诞生于哪一年，已无从可考。有一种说法，在侏罗纪晚期到白垩纪，贺兰山地区在燕山运动的作用下开始上升，在距今8000万年时，贺兰山一举升起，奠定了山势，于是就有了贺兰山的余脉—鸽子山。

山水之间的古老土地，一旦被人们重视，就有了故事，有了变迁与发展。鸽子山，从来没有像今天那样繁荣向上。柏油路纵横交错，风车散落于原野与山岗，十几家葡萄庄园排布于人烟寥落的戈壁之上，这儿已然成为中国葡萄种植集中连片最大、酒庄数量最多、酒庄集群化发展最快的酒庄酒产区，酿出的葡萄酒以其特有的中国风格和东方特质，享誉海内外。

谈不上肥沃的黄土高地上，丰收的景象和喜气集聚，光阴在鸽子山大步地往前，赶上了二十一世纪的信息时代，赶上了法国的波尔多和西班牙的里奥哈。

西班酒庄的5700亩葡萄园，细分为17个小园区，它位于鸽子山西侧，贺兰山东麓酿酒葡萄地理标志产品的核心区。去往西班葡园的小路并不平坦，经过几个转弯，来到缓坡上的一处小园区，无边界的视线直接把清旷壮丽的画面拉近到了眼前。田园般的风光，一半青翠，一半天空的蓝，几朵白云，风清露寒，葡萄挂满了藤，硕果累累，让人满心欢喜。

那天，正赶上葡萄的釆摘，路旁停着四五辆装满葡萄的大货车，一行行整齐的葡萄树旁，是几十位辛勤劳作者的背影弯曲如弓。午后的阳光，挥挥洒洒，依然是任性般的热情，紫外线在空气中波动着传播着，光影被淡化成了葡萄园中的一种色彩。据说这儿的日照和典型的大陆性季风气候特征对葡萄生长特别友好。贺兰山雄伟高耸的山势，抵御了西北风的侵袭，将腾格里的黄沙滚滚阻遏在阿拉善，同时将东南季风的那份湿润与温暖截留于山脉的东麓，以致这一方天地间构筑起了最适宜葡萄种植的自然生态，四季分明，年降雨量小，昼夜温差大，光照条件充足，这里被国家列为三大葡萄酒原产地保护范围之一，是我国乃至世界葡萄酒最具发展潜力、最具国际竞争力的产区之一。

第一次走进酿酒葡萄园，对我来说眼下的一切都是新鲜事物，情绪的旋律自然地升高了几度。葡萄品种是从法国、西班牙引进，每亩产量要控制在400公斤，每10斤葡萄能酿5斤葡萄酒，紫色葡萄个头小小，而香甜的浓度却超乎寻常……还有，葡园中每垅间距3.5米，每株间距1米，“厂”字架型，是为日照和通风保留足够的空间；每一垅葡萄打头的，都会种上一棵矮生玫瑰（刺玫瑰），那是葡萄长势的风向标，玫瑰健康，葡萄就丰产；渗灌，引黄河之水，釆用高科技地下渗灌专利技术，减少地面蒸发水量，提高水资源的利用效率；埋藤，每到冬季，酿酒葡萄迎来了“冬眠”，冬藏埋土、春季展藤，这是青铜峡葡萄酒产区独特的一项农耕措施；榨季，每年的九、十月份，酿酒葡萄成熟后，这段时光是采摘压榨最佳的季节……

金家瑞先生，湖南省酒业协会葡萄酒分会会长，宁夏西班酒庄的创始人，早先在体制内任职，曾担任驻外商务代表，经营过十几年进口葡萄酒公司，走遍了欧洲大小酒庄，谙知世界主要葡萄酒生产国百年酒庄的种植、酿造与经营。金总在我的眼里是一位实力派，而在年轻人的眼中却是偶像派，已有两年没见到这位老兄了，如今相见，他依然是那样健朗、豁达，眉宇间透着英武之气。他是一个通透、通脱之人，一个追赶时间的人，一个有信念的人。西班酒庄是金总的命题创作，亦是他的自由发挥，不是每个人一辈子都有如此的幸运与成功，他每一次华丽转身，都让人瞩目不已，他永远在别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存在感，闪闪发光，过目不忘。

脸上始终挂着幸福微笑的他，以一位葡萄种植者的身份，用带有磁性的男中音，给我们介绍西班葡萄庄园的初创与发展历程。创业之艰辛，事务纷繁芜杂，环境变迁，给生活带来诸多不便，所有的这一切，只有他自己内心里清楚。性格决定命运，从容、淡然，刚毅、坚韧，适应自然，改造自然，我仿佛看到了一场人类与自然的角力，他和他的团队用辛勤与耕耘挽回了文明的进步和生态的改善。努力从来都不会一无所获，六年后的今天，他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脚下的这片土地，终于见到了辉煌的第一道霞光，理想拥抱了现实，戈壁变成温柔的故乡，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自心底涌起的钦佩。

与金总的交谈，是愉悦，是妙趣横生，是一切都很松弛，一切都成了自然而然。记得他曾经说过：“相信坚持的力量”“相信品牌的力量”。如今的西班酒庄，主要种植品种有马瑟兰、赤霞珠、霞多丽、西拉、小味儿多等，西班有好酒。

在参观建设中的西班酒庄时，金总不无自豪地告诉我们，他们用150天时间，在戈壁滩上建起了面积6000平米，年产量680吨的葡萄酒庄，把蓝图化为了现实。他谦逊地说：这速度只能算西班速度。明年，西班酒庄将开启新的经营模式，从压榨去皮、榨汁与发酵、熟成、澄清与装瓶、陈年成熟……一整套酿制葡萄酒的工艺流程都将在自己的酒庄内一气呵成。

时间的指针和日光的深浅，消磨着戈壁滩上每一个朝暮。在鸽子山，古老与现代，历史与当下，已经无法分离地融汇在了一起。我突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触，所有的只争朝夕，都是为了明日的美好与希望。

黄河之水天上来

青铜峡，有山，贺兰山、牛首山；有水，黄河穿境而过58千米；有峡谷，由贺兰山、牛首山相夹形成黄河上游最后一个峡谷—青铜峡；有历史，先秦时期，此间就是戎狄、匈奴等古代少数民族牧猎之地。

青铜峡，地处宁夏平原中部，境内最为著名的莫过于那座青铜峡水库，水库是以灌溉、发电为主，兼顾防洪、防凌等多种效益的综合性水利枢纽工程。1958年8月，为响应毛主席“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的重要指示，刚成立的水利电力部，选址在黄河上游青铜峡峡谷出口处，兴建大型的水电项目，是黄河上第一座河床闸墩式水电站，也是新中国“一五”计划的重点工程之一。 整个工程历时二十载， 1960年截流，1967年第一台机组投入运行，1978年全面竣工。水库面积113平方千米，坝高42. 7米，坝长687米，共安装了水轮发电机组9台，总装机容量为30.2万千瓦。

深秋的青铜峡，日光柔和，风徐徐，景致淡然恬静。这是我第一次走近黄河，走近青铜峡。那天，不知何故，水库大坝谢绝游客参观，我们只能在景观天桥上一览大坝的风光与雄姿。我在电力行业工作了数十年，每每遇见大型的电力基础设施，心中不免会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我想走上这座横卧于滔滔黄河之上的水泥大坝，在坝上兜兜风，看看流动的风景，让那河上的风，吹过我的脸颊，吹进我的心房。

听导游珍珍说：过了“十一”黄金周，青铜峡黄河大峡谷景区已进入到旅游淡季，游客寥寥无几，一派盛况不在的冷清。我们登上游艇，航行于黄河那宽阔的水面之上。船窗外，风软一江水，云轻两岸山。一条大河，江流宛转，浪花飞溅，远远近近皆是水的呼唤。大河两岸，群山连绵，山势高耸险峻，石壁崇高，昂藏隐天，山水间皆被赋予了柔和的轮廓。

时光远去，一转眼功夫，游船走完了五六公里水路，来到了一百零八塔景区。这里原本就是一处清幽之地，那一日游客稀落，更增添了几分寂静之感。水岸边，木栈道，亲水平台，芦花横野六七里，池塘枯荷两三亩，我们小心翼翼地触摸着古塔散发出来的远古气息，一步步丈量着到西夏的距离。站在山前的广场上，迎面是一幅年代久远的古画，画面苍凉而凄美，透露出一份神秘的色彩。一百零八塔，是始建于西夏时期的喇嘛式实心塔群，是我国现存最大且排列最整齐的喇嘛塔群之一。塔群随山势凿石分阶而建，共分十二阶梯式平台，由下而上逐层增高。

登古塔十二阶梯，是剑仑兄提出来的，那天正好是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

石阶小径，几片落叶，几分静意与萧瑟，一步一步往上，仿佛走在修行路上，穿过了尘世的篱笆，百十来级台阶，越往上走，心境越是透亮，历史的声音渐渐清晰，仿佛进入到了一方幽静之境，心灵受到洗涤与升华。

山顶之上，秋的气韵浓郁，云黄天淡，山河远阔，百里方圆，一望几重烟水。身后是一苍苍古寺，落满了年轮的尘埃，隐隐于雾气之中。眼皮底下，是总体平面呈三角形的巨大塔群，下大上小，略似古钟。十二层台阶上，一百零八座古塔，如何排列组合，剑仑兄点点划划，一下子就道出了原委。毕竟是复旦大学数学系的高材生，当年全国奥数的顶尖人才，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学识与智慧。

这些褪尽铅华的砖结构古塔建筑，是古代党项人留存下来的艺术作品，弥漫着妥妥的西夏遗风，细微之处还透露出不为人知的神秘，800年前的岁月痕迹，就这样被完整地刻录了下来，犹如时间的流转，充满了原始感与存在感。

山上的风声，很原始，很古老，山风吹动了秋日的阳光，吹动了西夏的旧事前尘。我望向黄河东岸，牛首山绵延起伏，它每一段山的脉络都有自己的故事。听说，牛首山不仅是佛教名山，更是佛教牛头禅宗的发祥地。在牛首山古木苍翠的山间，殿阁峥嵘，佛灯远见，法香远溢，那儿建有两处寺庙群。东寺庙群，有19座庙宇，庙宇分布在山崖和幽谷之中；西寺庙群，枕山面河，依山势而建，有26座庙宇。珍珍说：你若是静下心来，隐约可以听见对岸寺庙里传来的晨钟暮鼓声和出家人诵经的梵响。

黄河之水天上来，沿着黄河向东，飞云之下，可见一条古渠蜿蜒出青铜峡峡口，水流浩荡，直奔银川平原。这是唐徕渠，它始建于唐代武则天年间，全长322公里，引黄河之水灌田90万亩，居银川平原十四条大渠之首。青铜峡，是我国最古老的灌区之一，据史料记载，宁夏引黄灌溉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秦渠、汉渠、唐徕渠、汉延渠、惠农渠等九大干渠皆由青铜峡引水。

青铜峡的秋天，景色悬浮着舞动着，有很多细节，你随便打开一个，它的表情都是脱逸的、温馨的、自然而然的。

沙漠里的脚印

考斯特行驶在沙漠公路，跟随着太阳，一路向西，大约开了二十来分钟，也许是更长的时间，沿途所见，皆是绵绵沙丘和漫漫的黄沙滚滚。我似乎感觉到了沙漠的深处，司机臧师傅回过头来说，这儿是沙坡头，是腾格里大沙漠的边缘地带。

酒店的大门极其简朴，没能让人看出来这酒店的价值所在。一堵泥墙上，写着两个英语单词，一是Hotel ，字写得很小，但很规矩，另一个书写潦草的Tengol龙飞凤舞，将Hotel包裹在了里面。我问了一旁的保安，这字母怎么翻译，他没回答上来，还是前台的小姐姐告诉我，这是蒙古语“腾格里”的读音。

卸下沉重的行囊，把沙漠风尘关在心门之外。那天下午，我只想待在酒店里，原因很简单，酒店本身就是一道非常完美的风景。

Tengol沙漠度假酒店，设计风格很有新意，主色调是统一的土黄色，20栋建筑，形态各不相同，高低错落，巷道纵横交织其间，外观粗粝，犹如自然生长一般。酒店有百多间客房，选用了一些收藏级家具、地毯，装饰简洁明快，给客人提供了一个遥远而奇妙的造梦之所。

乍一看，好像走错了国度，来到了北非摩洛哥的夯土古寨，眼前的景象宛如《一千零一夜》传说的重现。一圈走下来，发现了设计师的智慧所在与匠心独具，一波波阿拉伯文化元素，一堆堆西撒哈拉“风吹土楼，沙浸夯土”的建筑场景，仿佛在细说在讲述沙漠中古老的故事。听说，酒店的主人是浙江温州人，年轻，留过洋，思路敏锐前卫。几棵树、几丛草、几株葡萄的种植位置，也都十分讲究，真的好有创意。整座酒店迷漫着浓郁的异域风情和艺术气息，让人在神秘、迷惘、怀旧的氛围里，慢慢地沉沦、陶醉。

有一阵子，我静静地坐在房间里，默不作声，喝喝咖啡，看看飘忽不定的风景，来上一段对于沙漠自由的极致的想象，任阳光落成晚霞。窗外是一条窄窄的巷子，西坠的日光正好从那溜了进来，屋子里被照得通亮，我与蓝天、沙漠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很近，近在了咫尺。也不知是怎么搞的，此时的我突然想起了三毛，想起了她的《撒哈拉的故事》。

Tengol酒店的四周只有沙漠。日落时分的大漠，抢走了白天的所有风头。我与夕阳一起在沙漠里行走，把身心交给了风沙，脚下的每一步都能感知沙丘的起伏与移动。翻过一道道沙梁，越过日暮时的浪漫时光，让霞光晚照拥抱内心最深处的童真与温柔。

夜幕降临，户外正在进行一项活动，“夜探星河”。清夜无尘，秋凉如水，仰望清冷深邃的天空，一弯新月高挂，婉约如眉，夜色摇晃，繁星流动，听着晚风吹过沙丘发出阵阵声响，听着酒店那位略知天文星象的小哥哥的讲述。北极星，找到了它，就能确定我们所处的纬度。紫微星，被称为“帝王之星”。文曲星，是为了辅佐紫微星而存在。牛郎星与织女星，相距16光年，每年农历七月初七，喜鹊搭桥，他们也只能隔着银河遥遥相望……“哇，看流星”，是一个小男孩激动地声音。一道光亮从眼前闪过，划破了沙漠寂静的夜空，流星陨落，唤醒了我儿时某个时点的幻想，去月亮看嫦娥，去银河看一看用神奇的丝，织出层层叠叠云彩的姑娘。

10月11号，上午九点，沙坡头。景区内人头攒动，只因熊猫专列的到来，一时间上千游客一起涌向了沙漠。沙坡头，国家5 A级景区，国家级沙漠生态自然保护区，它北接腾格里沙漠，南临黄河，总面积4599.3公顷。

王维观景台 ，是整个景区最佳观景处。江山如画，分外壮丽。山，香山，绵延百公里，无数峰峦远近间。水，一条大河波浪宽，两岸风光旖旎，江南是了无遮拦的广袤绿洲，江北是无边无垠的荒漠万顷，黄河之水奔腾向东，在这片冲积平原上，走出了一个大大的几字形湾。大漠、河流、高山、绿洲，眼前的画面，开阔明亮，意境雄浑，蕴含着无尽的诗意与浪漫。一旁有石碑，上刻唐朝诗人王维的诗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在沙漠中行走了十多分钟，来到动感地带。沙漠冲浪，以惊险、刺激著称。第一次参与这项年轻人的运动，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那是一辆大马力的越野卡车，简易的顶棚，迷彩的车身，全景、无窗、透风，没有视线阻隔。伴随着冲浪车的马达声响起，为时一个小时的沙漠旅行开始了。

茫茫大漠，前方没有坦途，只有沙丘的连绵不绝和惊心动魄的一轮又一轮地振撼。越野车在沙漠中疾驰，在沙丘间穿梭，在沙峰沙谷间滑行、飘移，一路风尘，一路惊艳。冲浪，一会儿沿沙丘从下而上冲向沙梁的顶峰，此时的车身几乎竖直；一会儿做自由落体运动，来一段接近直角向下栽的视觉冲击，上下之间随时都有失重感的感官刺激。俯冲、攀爬、穿越，每一次起落，都能带来心跳节拍的加速。据介绍，沙坡头的局部沙丘，最大坡度甚至可以达到75 度，最大落差有十多米，他们说这是一项冒险家的游戏。

一番折腾后，得让那颗驿动的心有平缓调整的空间。中途，车子停在一个大沙窝里，这片区域的沙丘有着丰富多样的“表情”，新月形、波浪状、垄状，这里是沙坡头景区最美最感人的那一部分。谁都不愿放弃眼前的风景迷人。我站在沙漠里，在等风吹来，我想看着沙粒滚动、跳跃、奔跑，看着沙浪向前滑动、推进，看着沙的颜色在光的作用下不断地变幻。

沙谷中，一丛花棒的出现，拯救了我所有旅途的疲惫，它顽强的生命力，是不可多得的奇特景观。我暗自感慨生命的伟大和大自然的神奇。

在我的身后，是一长串的脚印，是留在沙丘上放大了的脚印，深深浅浅，歪歪扭扭，这是我人生的第一次，走得如此艰难。

巴彦浩特

清晨，戈壁的尽头，豁然露出了金色，隐隐绽出祥和与希望，巴彦浩特泛起了涟漪。

河对岸，深秋沉甸甸涌来。靠近贺兰山脚下的那支高大烟囱，吐了整整一夜的白烟。烟，直直向上，快到山顶时开始扩散、挪动、堆积，形成了一片云，纤云流动，带着情绪，飘忽不定。

昨晚答应世恩兄一起去晨练。一大早，沿巴丹吉林路，向着贺兰草原方向，开始慢跑，沿路挂满城市的新貌。

北方的风，踉踉跄跄，漂泊了500公里，从中蒙边境来到了巴彦浩特。风，向南吹，格外清凉，风的背后，土尔扈特大街、和硕特街、雅布赖街、王府街、腾格里路……安适、井然。时光缓行，无声无息，梦在四下里晕开，半座城市沉睡着，大街上没什么动静，没有汽车，没有行人，只有那些小弄里，开始有了烟火气，有那么丁点声响。

郊外，风也在晨跑，它凌乱的脚步，一深一浅，拂过草上的晨曦，梭梭草不停地摇晃 ，抖擞出秋风的动听。更远处的戈壁，沙粒也在奔跑，追着风，奋不顾身的节奏，踏踏实实接着地气，让人看到了苍凉一地，还有巴彦浩特的秋天充满生机与情感润色。

巴彦浩特镇，位于贺兰山西麓，由原定远营城沿革而来，是内蒙古自治区阿拉善盟行政公署所在地，也是阿拉善左旗人民政府的驻地。巴彦镇，原本我们只是轻轻路过，顺带看一眼定远营古城，可哪知道，它居然还是盟、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形象一下子就大了去了。于是，就安排在巴彦歇宿一晚。

巴彦浩特的“巴彦”，蒙古语意为“富饶”，“浩特”在古代是指水草旁的聚居地或定居点，巴彦浩特可以直译为“富饶的地方”。据史料记载，两千年前的阿拉善地区，年平均气温比现在要高出2度左右，气候温和，雨量充沛。阿拉善为内陆高原，沙漠戈壁相间，周围丘陵相连，东有黄河过境，西部有祁连山融化的雪水汇聚成黑河，流经额济纳，浇灌出一片片绿洲。阿拉善湖泊众多，最大的湖是居延海，又称居延泽，是我国第二大内陆河黑河的尾闾湖，秦汉时期它的湖面达726平方千米。古时候的阿尔善，水清草美，牛羊布野，是汉朝屯田戍边重要的区域。随着气候变迁，一些自然条件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现如今这儿降雨减少，蒸发量增大，大漠连着戈壁，放眼之间黄沙漫漫。而在“富饶的地方”巴彦浩特周边，我们依然可以看到腾格里沙漠中那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湖盆，天鹅湖、月亮湖、乌兰湖、骆驼湖、张家湖和吉他湖。

风一程，云一程，天空依旧是蔚蓝，蓝得透彻透亮。巴彦浩特的节奏缓慢，不像南方城市那样的着急忙慌，大街上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丝毫东汉时期的蛛丝马迹。听说，巴彦的历史很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相传，汉代名将班超出使西域时就曾在此驻扎，营地被称为“定远营”。班超，是继西汉张骞通使西域之后，东汉王朝出现的又一位名震西域，威慑四邻，文治武功兼备的人物。公元32年，班超出生于文学世家，他的父亲是史学家班彪，哥哥是《汉书》的作者班固。早期班超家境贫寒，靠替官府抄写文书来维持生计，他志向远大，一直想像张骞那样建功立业，于是他弃笔从戎。公元73年，汉明帝命窦固领兵讨伐北匈奴，班超随军出征。文吏出身的班超，展现出了他非凡的军事才华，被窦固赏识，派他出使西域，班超率领36人使团踏上了征程，开启了他神奇的冒险之旅。降鄯善，制于阗，袭疏勒，逼迫莎车国投降。公元91年，班超先后又收服了大月氏、龟兹、姑墨等国。公元94年，征讨焉耆、危须、尉犁三国，至此西域55国全部臣服。班超因功受封定远候，后人称之为班定远。他在西域征战了31年，把外交谋略和军事进攻完美融合，以最小成本争得最大的收益，使西域诸国归入华夏版图。

定远营古城，是一处占地面积较大，具有西部宁夏式民居与北京四合院民居相结合的传统建筑群组。古城依山取势，东高西低，城垣大部分为夯土筑成，表以青砖砌成，周长三里三，置南门、东门两座。登上城墙，漫步于岁月折射的记忆之中，眼前是阿拉善左旗300年历史的缩影与见证。塞下秋来风景异，一片恬静，穿梭于眼眸的深邃，仿佛所有美好都能被包容。站在高处，你会感受到西北风的强劲，它吹起了定远营的往事如烟，吹起了贺兰山的有起有伏，吹起了沙场点兵、吹角连营，尘沙一望三千里，它把今天吹进了时光的长河。

定远营，塞外重镇，创建于清雍正八年（1730年），为阿拉善和硕特旗札萨克多罗郡王阿宝的驻地，故又俗称为王爷府。大清建置定远营，目的是为了在贺兰山西麓置守兴屯，以控扼蒙古各部落往来道路及军事镇守为主。定远营是阿拉善著名的旅游景区之一，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细细回味这一天，西北风情，地域美食，民族特色，这是一段全新的旅途体验，历史积淀与现代文化的碰撞、并存，让人收获到一种别样的生活方式。一墙之隔，社会进程却相去甚远。营盘内静谧而安宁，时光远去，千年往事已沉沉，王爷府、延福寺、关帝庙、万佛殿、城隍庙、安民定塔……街衢巷舍，甚为整齐。

巴彦浩特按住了二千年来尘世的光和影，散发着东汉与大清的气息、温度，还有勾人心弦的朴素的自然的人文光泽。巴彦浩特，阿拉善的明珠。

阿拉善的森林

在去往深秋的路上，走进了阿拉善的心脏，想象张开翅膀飞翔，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挡。

阿拉善盟，位于内蒙古西部，面积27万平方千米，她有着6000年悠久的历史文化，自古便是一处多民族交往交流之地，张骞出使、霍去病攻打匈奴、苏武牧羊的故事都与这里有关。阿拉善境内有三大沙漠，巴丹吉林沙漠、腾格里沙漠与乌兰布和沙漠。

过阿拉善界，与宁夏说再见。前方，腾格里沙漠，茫茫苍苍，辽阔无际，它是我国第四大沙漠。沙漠里的风轻抚着秋天，白云萧散，漫展轻舒，沙丘、湖盆、草滩，戈壁、光伏、风车，来回地切换，交错划过车窗 。

沙漠公路，车行缓缓，阳光行走在窗外。荒漠中，沙与草不断拉扯，不断地把凄美的风景塞进我的心房。梭梭、柠条、霸王、籽蒿、胡杨、红柳、骆驼刺、沙棘、风滚草，我睁着双眼，不停地搜索，不是说沙漠里还有森林吗？是啊，那是“蚂蚁森林”。蚂蚁森林是阿里巴巴旨在带动公众低碳减排的一项公益活动，这是小姨子在电话里告诉我的。她还叮嘱我，在路过阿拉善沙漠时，一定要去那片森林里看一看，看她种下的那棵红柳，为此还专门发了几张植树证书的图片过来。

你申请种植的红柳，将由中国绿化基金会负责种下。

种植地点：阿拉善，260号林

申请时间：2019年7月17日

树苗编号：HLG19741478688

你可知道，阿拉善260号林有多大，面积24190亩，种下了1790000棵红柳。小姨子还告诉我，在中卫的1229号林，她有一棵柠条，那儿的规模更大，有35676亩林地，种植了6600000棵柠条。在甘肃敦煌102号林，她有一棵梭梭；陕西延安1222号林，有一棵山桃；山西忻州352号林，有一棵沙棘；河北承德1018林，有一棵油松；青海海东384号林，有一棵柠条……到目前为止，她在蚂蚁森林种下的树已有30棵之多。蚂蚁森林自2016年8月上线支付宝，8年来已在全国各地捐资种下5.48亿棵树，种植总面积580万亩，其中九成以上种在“三北”工程。2019年，“蚂蚁森林”项目获联合国“地球卫士奖”。

腾格里沙漠，面积4.27万平方公里。这里气候干燥，很少下雨，年均降水量仅为102.9毫米，但蒸发量却达到了降水量的二十多倍。腾格里气温波动大‌，夏天最高气温可达39℃，而冬天的最低气温则低至-29.6℃。还有，腾格里风沙大，每年起沙风天数273天，而且是七级以上的大风。

不知你是否在沙漠里见到过下雨，这一次我们有幸遇上了。腾格里飘落下小雨，看到了风、雨、沙一起在沙漠中奔跑。雨，落在额头；风，灌满了衣袖；沙，堆起高高的沙丘。我们还看到了雨后的彩虹，那彩虹一头扎进荒凉的大漠 ，另一头架在了贺兰山的山头，天地间𣊬时被贯通，场景恢宏，美仑美奂，着实让人振奋。

九个小时，游牧时光，我们从腾格里沙漠挪到巴丹吉林沙漠，一路奔波，来到了弱水河畔。胡杨郁郁，怪树林凄美的日落，柔情三千的臻美景色，叫人好生难忘。胡杨是一种奇特的树种，生命力极强，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

黄昏缓缓，光影交错。走进怪树林，脚下的每一步节奏都踏在了历史的时点上，与“三千年胡杨”的隔空对话，是喜悦，是惊奇，是艳遇。我看到了风在枯林间呜咽，看到了它不经意的在沙漠里留下了自己无法磨蚀的痕迹，看到了它一次次吹起沙尘，又一次次把树叶搅动。一眼千年，胡杨的百般样貌，万种风情，这是大自然独特笔触的妙笔生花。千万棵枯树，守望着岁月，她们姿态怪异，龙骨虬枝，或仰天长啸，或俯首沉思，或身形扭曲，或横七竖八匍匐在地，散落沙坡的树干和裸露的枯根在荒野中挣扎着呻吟着，黄沙漫漫，疏影横斜，眼前形成了一片苍凉而又悲壮的景象。猛然间想起了几句古诗：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走上沙丘，寻着晚霞的身影，灿烂的光线在迟暮中编织成一幅色泽光丽的晚秋图卷，似蜀绵，似宋锦，又似云锦。伫立于带着凉意的晚风中，我发现与夕阳的距离很近，仅仅只有一步之遥，她的余晖将大地映得通红，是胭脂般的艳红。暮色阑珊，静静笼罩整片沙漠，胡杨研磨着时光，天际忽远忽近，我弱弱地感概，这一瞬间是如此温柔，如此美好。

转天，阳光正好，我们来到胡杨林景区，与额济纳旗的秋叶一同呼吸，漫步于林间，轻风细语，湛蓝的天空如洗。额木讷高勒河两岸，胡杨万树连天长，枝枝叶叶黄绿间，恰似大自然打翻了调色盘，将秋的景色渲染得淋漓尽致。

额济纳河（西夏语，黑水河），发源于祁连山脉，经过酒泉后，分为两支流入沙漠腹地。额木讷高勒河继续向北流动，最终注入苏泊淖尔（居延湖），这一带是胡杨林生长的重要区域，素有“醉美胡杨林”之称。

深秋，正是胡杨的变色期，渐次变色的树叶，色素悄悄变化，慢慢褪去青涩，演化成淡黄、浅橙、金黄、橘红，色彩纷呈，瑰奇绚丽，每一片胡杨树叶都是秋天的象形文字，她带有微妙的光影，残留着夏日勃勃生机，记录着时间流转的秘码和生命循环的规律。沙丘下千年老树，荒漠里胡杨树林，滩涂上处处红柳，额木纳高勒水波很轻倒映出一片金黄，大漠风情，纷纷扬扬，落叶旋转飘飞，满目斑斓如画。

额济纳旗，秋风吹老了胡杨，美了千年，醉了流年。

塞下秋来风景异

秋天，去大西北，见识了广袤、辽远，见识了荒凉、贫瘠，见识了大漠与蓝天绘成的风景，于是贺兰山、祁连山、阿拉善沙漠、额济纳河、河西走廊……还有那片神秘土地上断断续续的历史、人文、风物就映射在了视野与脑海之中。

那天，在内蒙古的额济纳旗，参观了汉时的边塞—居延遗址。那是在一片琢磨不透的天空下，肆意生长的风与沙，追逐着晨光的微澜，在荒漠深处反复纠缠。我隐隐看见，一如蜿蜒的光阴，涟漪交错，散发着穿越时空的魅力；看见了，那些捉摸不透的从前与民族间的恩恩怨怨；看见了，早已不为人所知的边塞往事。

大漠连着戈壁，无边无际，沙尘飞起，三四棵胡杨，老枝上飘曳着树叶的金黄，一段段残垣，半截身形的烽燧，写满了时光的从容与岁月的细枝末节。往前几步，我触摸到了汉代边塞的一丝脉络，感受到时间的不朽，那150余处烽燧、16座城障遗址，那一堵堵斑驳的墙体，仿佛仍在呼吸，一层红柳枝、一层砂砾、一层芨芨草、一层芦苇粘合一起，千百年来都不曾分离，它们似睡似醒的模样，笑纳着风吹日晒，打磨着边塞的光景。居延塞，是汉代防御匈奴的重要边防线。那时候的居延地区，水草丰茂，渔业发达，种养植业兴盛，是西汉王朝与匈奴的必争之地‌。公元前102年，汉武帝为了屏卫河西四郡，在居延一带筑城、移民、屯田、兴修水利，并沿着额济纳河河岸向西南修筑了280公里的塞墙和烽燧、城障、坞壁，将居延城与南面的张掖郡连接起来。

关于居延塞，在史书记载中存在一些阙略。相传，幸得一支钢笔意外掉落，奇迹般地揭开了二千年前汉代边塞的神秘面纱。故事发生在1930年，中瑞两国学者共同组成西北科学考察团，当时一位成员瑞典的贝格曼，他在一个烽燧下面测量，结果钢笔掉在了地上，当他弯腰去捡钢笔的一刹那，发现土中有一枚汉朝的五铢钱和一个青铜的箭头，于是他们开始挖掘，发现了大量带有墨迹的木简。之后，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对居延遗址又进行了多次发掘与采集。至今一共出土了居延汉简3万多枚，这些简牍是了解汉代边塞屯戍制度的重要史料，居延汉简与殷墟甲骨文、敦煌遗书、明清内阁大库档案被并称为20世纪初中国文献的“四大发现”。

当风吹过沿途的秋，百回千转，我们的车轮踏上了向南的古道。那一刻，我转回身看去，举头西北浮云，眼里摇满了悲壮与苍凉，“汉家还有烽火然”。想当年，霍去病与卫青金戈铁马，横扫匈奴，气吞万里如虎。班超戍守西域，凡三十一年，玉关人老。塞垣高垒，狼烟篝火，角声满天，编织成古老的时间轴，惊涛骇浪般的历史，一直唱和到了今天。

沙漠中的风景很单一，柔软的沙就是它的全部，往前300公里，再也没有值得留念和回味的景象，直到走上了河西走廊，方才看到了一道温暖的光。河西走廊，因地处黄河以西，形似走廊，于是被人们称作“河西走廊”，这条得天独厚的走廊，位于丝绸之路的中段。从这儿往西，酒泉、嘉峪关、玉门、瓜州、敦煌…往东，张掖、永昌、金昌、武威……古代的商队在这条古道上东西穿行，去往长安，或去往西域，来自不同地域的人们，在丝绸之路上彼此相遇，相互看见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无论四季轮转，暑往寒来 ，迎着风，迎着远方的天空，不同民族交往、交流和交融的历史细节，在时光的轮回中经久不息。这一段段久远的故事，一段段感怀的岁月沧桑，让人又开始畅想起汉时的情景环绕。

再往前，地图上的那一亮点，苍穹之下，群山巍峨，祁连山矗立眼前，延绵的雪线闪烁着神秘的光芒，皑皑白雪，洁白壮丽，滋养了生命的万般姿态，同时也改变了我对西北干旱的刻板印象。风掠过青草连绵，悠扬如歌，起伏的山地，埋头低语，放眼天地，白云眯上了眼睛，我们和牛羊一起流动到了张掖。

张掖，位于河西走廊成片丰腴的绿洲之中，作为古老漫长的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它似一座天然的桥梁，让东西方文明在这里交融汇集。“张国臂掖，以通西域”，它是至今仍保留汉武帝在河西设郡时命名的城市。张掖，南望祁连，雪山嵯峨万仞；北通沙漠，紫塞延袤千里；西邻酒泉，绿洲阡陌纵横。张掖有什么？亿年冰川、丹霞地貌、草原牧场、沼泽湿地，还有石窟、长城、古刹、绿洲，有大漠孤烟 、羌笛横吹、遍地牛羊、丰饶物产。塞下秋来风景异，张掖的青翠，让人感觉到温暖与踏实，雪山下绵延千里的沃野，有着不一样的粗犷与灵秀、通透，也为它留下了“塞上江南” 的美誉。

午后，天气晴好，千里清秋。沿着长长窄窄弯弯的山路，我们走近了集丹霞地貌与彩色丘陵景观于一体的那片神奇的山峦，这是张掖最耀眼的自然名片—七彩丹霞。510平方公里，中国最大丹霞地貌，亿万年的地质演变，造就出一幅幅气势恢宏、摄人心魄的地质奇观。

站在敖河彩丘上，呼吸着陌生的空气，任时光慢慢走远，好让景色继续在诗文中缓缓而行。 “世界自然遗产”“世界10大神奇地理奇观”“国家地质公园”“国家5 A级旅游景区”，七彩丹霞，让人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亿万年沧海桑田的岁月奇迹。山丘连着山丘，峰峦对峙着峰峦，多情的阳光在五彩的山脊上跳跃、折射、蔓延，彩色岩层如多彩的色条带飘逸灵动，变化万千，浓墨重彩，你可以从中识别出，朱砂的红色，雌黄的黄色，青金石的蓝色和云母的白色。什么是生命的永恒，什么是自我的渺小，什么是大自然造化的神秀，此时的我好似有所领悟。

走出“张掖世界地质公园”，枕着光的弯路上，蜿蜒的虚线与秋天的微凉交织重合，泛起了一层柔和而温暖的色彩。中巴车随着风吹过的方向，在边塞的往日里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