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贵州平坝的天然岩洞里,千年棺木堆叠九层。我们考古队发现,这些棺材竟自行重组,形成巨大的先天八卦阵。当老教授翻开族谱,指出我的名字赫然在列时,洞中响起凄厉的回音:“陈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苗女阿娅突然扯住我:“别应声!那是棺材在叫你的魂!”血从我的指尖滴落棺木,所有棺材轰然浮空。——原来我才是阵眼。</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冷。</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冷,带着山腹深处沉积了千年的、混杂着岩石潮气和腐朽木头的阴郁气味,劈头盖脸地压下来,沉甸甸地塞满鼻腔肺腑。我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裹紧了冲锋衣,可那寒意似乎能穿透衣料,直接啃噬着皮肤下的骨头。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湿意,似乎要把肺叶也一起浸透、霉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手电筒的光柱在巨大的穹顶下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孱弱。光束挣扎着刺破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仅仅照亮了眼前一小片区域。光柱所及之处,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棺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们无声地矗立着,填满了视野的每一个角落,从幽暗不可测的洞底,一直堆叠、挤压,直逼那高耸、湿漉漉滴着水珠的穹顶。像某种远古巨兽体内堆积如山、无法消化的骸骨。棺木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被时光和湿气侵蚀成一种深沉的、接近墨黑的褐。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苔藓,在光束的晃动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幽幽的暗绿色微光。许多棺木已经朽坏,边缘塌陷下去,露出黑洞洞的豁口,如同无声咧开的嘴。透过那些破败的缝隙,偶尔能瞥见里面森森的白骨,或者早已褪色、朽烂成碎片的织物残骸,在黑暗中散发着不祥的气息。</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老天爷……” 我身边的老教授,头发花白的郑远山,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极大,写满了震撼与一种近乎恐惧的敬畏。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前方那令人窒息的棺木之塔,“九层……整整九层!这……这简直是……一座死人的巴别塔!”</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们的领队,苗女阿娅,此刻却异常沉默。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为我们讲解当地的民俗传说。她只是站在队伍的最前方,离那些层层叠叠的棺材最近的地方,背对着我们。她穿着深蓝色的苗布衣衫,身影在昏黄的手电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几乎要融进这片巨大的死亡阴影里。她微微仰着头,像是在凝神倾听什么,又像是在嗅探空气中某种无形的讯息。她的侧脸线条绷得很紧,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那是一种全神贯注的、高度戒备的状态,仿佛一只察觉到致命危险的林中小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阿娅?” 郑教授试探着唤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洞穴里激起轻微的回响,显得格外突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阿娅没有回头。她只是缓缓地抬起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手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整个考古队都屏住了呼吸。洞穴里只剩下我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水珠滴落在石头上或朽木上发出的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几乎被忽略的、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朽木深处啃噬的“沙沙”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对劲。” 阿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清晰地传入我们每个人的耳中,“太安静了。‘它们’……不该这么安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们?” 队里一个年轻的研究生小张,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颤音,“阿娅姐,你是说……棺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阿娅没有回答。她猛地转过身,手电光柱如同她的目光一样锐利,扫过我们身后那片刚刚经过的区域。光柱停驻。</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死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连那细微的“沙沙”声也消失了。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阿娅手电光照亮的那个点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在我们刚刚小心翼翼地穿过的那片区域,原本看似杂乱无章堆叠在一起的几口巨大、厚重的黑漆棺木,位置……变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们不再是无序的堆砌。三口最大的棺材,以一种极其精准、近乎完美的几何角度,呈“品”字形稳稳地立了起来,构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基座。而在它们上方,另外五口稍小些、但同样古旧得看不出年月的棺材,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托举着,悬空、错落有致地叠放在三角基座之上。最顶端的第九口棺木,尺寸最小,却显得最为诡异,棺盖上似乎用某种暗红色的矿物颜料,描绘着一个极其繁复、从未见过的符号,在光线下隐隐流动着黯淡的微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九口棺材,以一种绝对不可能由人力或自然力达成的姿态,构成了一个巨大、稳定、散发着森然古意的立体结构。一种冰冷、沉重、带着洪荒气息的威压,从这“塔”的中心无声地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先天……八卦……” 郑远山教授的声音彻底变了调,干涩得像是在砂砾中摩擦。他死死盯着那悬空堆叠的棺塔,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困惑。他颤抖着手指,徒劳地在虚空中比划着,试图勾勒出那些棺材形成的方位和角度,“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九宫流转……这……这怎么可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教授!你看!” 小张惊恐的声音带着哭腔,手电光胡乱地指向四周更远处的黑暗角落,“不止这一处!全……全在动!”</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光束所及之处,景象令人头皮发炸,魂飞魄散!</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整个岩洞,这个被千年棺木填满的巨大坟场,此刻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恐怖的“复活”。视野所及,每一片区域的棺材都在移动!没有刺耳的摩擦声,没有木头断裂的呻吟,只有一种沉闷的、如同骨骼在厚厚淤泥中缓缓错位的“咯……咯……”声,在死寂的洞穴里低徊,钻进耳膜,直抵脑髓深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口沉重的、棺盖塌陷了一半的棺材,如同被地底涌出的无形力量顶托着,缓缓地、垂直地从一堆朽木中升了起来,悬停在离地半尺的空中。旁边几口斜倚在岩壁上的薄皮棺,则悄无声息地滑开,让出位置。更远处,那些堆积如山的棺木,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的鳞甲,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调整彼此的位置和角度。它们互相挤压、嵌入、抬升、旋转……动作僵硬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这令人窒息的、仿佛慢镜头播放的死亡之舞中,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图案轮廓,正在整个岩洞的棺木海洋中逐渐浮现、清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巨大的“S”形曲线由无数横置、竖立、倾斜的棺木构成,在黑暗中蜿蜒分割。阴阳鱼眼的位置,赫然由两口巨大无比的、表面布满诡异符文的石棺占据。它们微微悬空,缓缓地、同步地旋转着。而围绕着核心的阴阳鱼,由更多移动的棺木构成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卦象区域,正在逐一归位!整个洞穴,正在被这由无数古老棺椁构成的、活过来的先天八卦阵彻底笼罩、禁锢!</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棺……棺阵活了!”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狭窄的队伍中炸开。手电光柱疯狂地乱舞,如同受惊野兽的眼睛,徒劳地想要穿透这活过来的黑暗。有人失足滑倒,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压抑的痛呼。有人转身想逃,却被脚下散落的朽木或同伴绊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别乱!聚拢!别散开!” 郑远山教授嘶哑着嗓子大吼,试图稳住局面,但声音里也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在这时,一股极其阴冷、粘稠的气流,毫无征兆地从洞穴深处最幽暗的角落席卷而来。它吹拂过皮肤,带来针刺般的寒意,掠过那些移动的棺木,发出如同呜咽般的低鸣。气流穿过那些棺木构成的卦象空隙,带起一阵阵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那是无数个细微的、重叠在一起的、仿佛从朽木深处、从白骨喉咙里挤出来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叹息。</p><p class="ql-block">“嗬……嗬……”</p><p class="ql-block">“呼……”</p><p class="ql-block">“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无数种模糊不清、混杂着痛苦、不甘、怨毒、或是纯粹空洞的叹息声,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冰冷的音浪,瞬间灌满了整个洞穴。它们来自四面八方,来自每一口移动的棺材,来自那些黑洞洞的棺椁缝隙,来自我们脚下的阴影,甚至……仿佛来自我们自己的骨髓深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穿透力,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每个人的脑髓。队伍彻底崩溃了。压抑的哭泣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语无伦次的祈祷声交织在一起。连郑教授也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站在混乱的中心,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手脚冰冷麻木,血液似乎都冻结了。那无处不在的、来自棺木的叹息声浪,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神经,带来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就在这极度的混乱和恐惧中,一个念头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异常清晰地劈入我的脑 海:</p><p class="ql-block">为什么是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为什么在所有人惊惶失措时,我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叹息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执着、如同呼唤般的……音调?</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陈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声音突如其来,撕裂了洞穴里粘稠的叹息声浪,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我的耳膜,直扎进大脑深处!</p><p class="ql-block">凄厉!</p><p class="ql-block">尖锐!</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带着一种非人的、穿透灵魂的怨毒和渴望!</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并非来自某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像是无数个声音叠加在一起,从每一口移动的棺材里,从冰冷的岩壁中,从我们头顶滴水的穹顶,甚至从脚下潮湿的地底……同时爆发出来!那声音在巨大的洞穴中疯狂地回荡、碰撞、叠加,形成一波波令人心脏骤停的声浪冲击。</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陈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整个考古队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混乱的哭喊、喘息、牙齿打颤的声音都消失了。时间仿佛凝固。十几道惊骇欲绝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脸上。那目光里有极度的恐惧,有难以置信的茫然,更深处,是一种面对未知恐怖时本能的排斥和……怀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名字。这来自无数棺椁的、地狱般的呼唤,喊的是我的名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手脚冰凉得如同浸泡在冰水里。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擂鼓般的声音震得我自己耳膜生疼。</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陈渡?” 郑远山教授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他猛地转过头,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充满了惊骇、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脸。“刚才……刚才那声音……是在叫你?!”</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在这死寂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的时刻,一个身影如同矫健的山猫,带着一股决绝的冷风,猛地扑到了我的面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是阿娅!</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的动作快得超出了人类的反应极限。冰冷的手指带着惊人的力量,如同铁钳般死死捂住了我的嘴!力道之大,让我感觉下颌骨都要被捏碎,窒息感瞬间涌上。她整个人几乎贴在了我身上,那双在昏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狂野的恐惧和前所未有的严厉警告。</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别应声!”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嘶哑和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灼热急促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带着一种草木灰烬和某种奇异药草混合的苦涩气息。“听见没有!不准应!一个字都不准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的眼神死死锁住我的眼睛,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巨大恐惧,那恐惧甚至压过了她自身的安危感。“那不是风!不是回声!” 她几乎是用气音在嘶吼,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战栗,“那是棺材!是棺材在叫你的魂!应一声,你的魂就被它们钉死在这里了!永远!”</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棺材……叫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阿娅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我的意识。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眼中的恐惧是真实的,是浸透了苗疆古老禁忌和巫鬼传说的、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捂住我嘴的手冰冷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我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示意自己明白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阿娅这才稍稍松开了手,但身体依旧紧绷地挡在我身前,像一道脆弱却决绝的屏障,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黑暗中那些仍在无声移动、构成巨大八卦阵图的无数棺椁。洞穴深处,那凄厉呼唤的回音似乎渐渐低沉下去,但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一种更加阴森、更加粘稠的、如同无数人在耳边窃窃私语的背景噪音,持续地折磨着紧绷的神经。</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郑远山教授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手忙脚乱地摘下背着的沉重防水背包,动作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显得笨拙不堪。背包的金属卡扣在他颤抖的手指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急切地拉开拉链,几乎是将里面的东西粗暴地翻了出来——几本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线装古籍,还有一叠厚厚的、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的复印资料。</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族谱……族谱……” 他急促地、语无伦次地念叨着,布满老人斑的手指哆嗦着,在那些资料中疯狂地翻找。纸张在他手中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在死寂的洞穴里格外刺耳。终于,他抽出了一份用硬壳文件夹夹着的、纸张呈现出一种古老褐黄色的册子复印件。那册子的封皮早已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古篆体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郑教授像捧着易碎的珍宝,又像捧着烧红的烙铁。他迅速翻动着那些脆弱的纸张,借助身边队员慌乱打过来的手电光,浑浊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一行行、一页页地急速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和蝇头小楷的注释。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松弛的皮肤滑落,滴在古老的纸页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洞穴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啦声,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那如同跗骨之蛆般、来自无数棺椁的、低徊不散的窃窃私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p> <p class="ql-block">突然!</p><p class="ql-block">郑教授翻页的手指猛地顿住,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那里!他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仿佛遭到了雷击。他死死地盯着手中族谱的某一页,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和难以置信的惊骇。</p><p class="ql-block">“不……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猛地抬起头,那眼神直勾勾地射向我,不再是之前的困惑和审视,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荒谬绝伦的确认!那眼神像两把冰冷的刀子,要把我从里到外剖开来看清楚。</p><p class="ql-block">“陈渡!” 他嘶哑地喊出我的名字,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扭曲变形,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你……你看这里!这里!!”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手指剧烈地颤抖着,用力戳向族谱上那个让他魂飞魄散的位置。</p><p class="ql-block">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挡在我身前、浑身紧绷的阿娅,都瞬间聚焦在郑教授手中的族谱上。</p><p class="ql-block">手电光柱颤抖着,勉强照亮了那泛黄的纸页。</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密密麻麻的古老名字中间,有一行字迹似乎被特别标注过,墨色显得更深、更沉。上面清晰地写着:</p><p class="ql-block">“守棺人·陈氏·渡”</p><p class="ql-block">那个名字,那三个古老的繁体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陈渡!</p><p class="ql-block">是我的名字!一字不差!</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巨大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吞没。脚下的岩石地面仿佛变成了流沙,正在疯狂地向下陷落。郑教授那惊骇欲绝的眼神,阿娅瞬间绷紧如弓弦的身体,周围队友们倒吸冷气、如同看怪物般聚焦在我身上的目光……所有的一切都扭曲、旋转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守棺人……陈渡……” 郑教授失魂落魄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血块,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死死盯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又仿佛在看一个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怪物。“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这……这族谱是明代的!几百年了!怎么可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可能!” 我几乎是本能地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和荒谬感而变调、撕裂,“我叫陈渡!但我爸是工人!我妈是老师!我们家祖上八代都是普通人!什么守棺人?我听都没听过!这破纸一定是搞错了!重名!一定是巧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的辩解在巨大的、诡异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族谱上沉甸甸的墨迹,那来自无数棺椁的、指名道姓的凄厉呼唤,还有此刻这整个洞穴里活过来的、由棺材构成的先天八卦阵……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否认。队友们的眼神更加惊恐,下意识地向后退缩,仿佛我身上带着致命的瘟疫。只有阿娅,依旧死死地挡在我身前半步的位置,她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微微颤抖着,但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洞穴深处那缓缓旋转的阴阳鱼石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巧合?” 阿娅的声音冰冷地响起,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寒意,她没有回头看我,目光如同钉子般钉在黑暗中,“在苗疆,名字是魂的印记。几百年前的族谱,刻着你的名,在这‘九棺镇煞’的阵眼里……这世上,没有这种巧合!”</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她的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她那冰冷的宣判——</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轰——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洞穴深处、那两口悬空旋转的巨大石棺方向传来!如同地底深处有远古的巨兽在翻身,又像千钧巨石崩塌!整个洞穴猛地剧烈震动起来!头顶的岩壁簌簌落下碎石和灰尘,脚下坚实的岩石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龟裂!</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啊——!” 尖叫声四起。考古队员们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掀得东倒西歪,纷纷摔倒在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在这地动山摇的混乱中,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吸力,如同无数只来自九幽地狱的鬼手,猛地攫住了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不是物理上的拖拽,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仿佛我整个人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磁铁,而这洞穴里所有移动的棺木,都是被吸引的铁屑!我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思维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被无形巨力拉扯、要将我灵魂从躯壳里硬生生抽离的恐怖感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从我喉咙里挤出。与此同时,我感觉手腕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低头一看,是刚才震动中摔倒时,右手下意识地撑了一下地面,手掌正好按在了一口朽坏棺木断裂的、如同獠牙般尖锐的木茬上!殷红的鲜血正从划开的掌心伤口里汩汩涌出,滴落在下方那口布满苔藓和诡异符文的黑色棺盖上。</p> <p class="ql-block">嗒。</p><p class="ql-block">嗒。</p><p class="ql-block">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温热的血珠,滴落在冰冷、腐朽的棺木上,发出轻微却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声音。在死寂和震动交织的恐怖背景中,这声音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就在我的血接触到棺盖的刹那——异变陡生!</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那口被我血液沾染的黑色棺木,猛地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灵魂都在震颤的嗡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波动!紧接着,以那滴血为中心,棺盖上那些早已黯淡、被苔藓覆盖的诡异符文,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瞬间亮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暗红色的光芒,如同粘稠的、燃烧的血液,沿着符文的线条飞速蔓延!那光芒带着一种妖异、不祥的生命力,所过之处,覆盖的苔藓如同活物般迅速枯萎、剥落!</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嗡鸣声并非孤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一声嗡鸣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引发了连锁反应!</p><p class="ql-block">“嗡——!”</p><p class="ql-block">“嗡——!”</p><p class="ql-block">“嗡——!”</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声接一声,一层叠一层!整个洞穴里,所有正在移动、正在构成庞大先天八卦阵图的棺材,无论大小、无论材质、无论位置高低远近,在这一刻,全都发出了同频率的、低沉而宏大的共鸣!成千上万口棺材的嗡鸣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的能量涟漪,在空气中剧烈地荡漾开来!洞穴四壁的碎石被这无形的声波震得簌簌滚落!</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红光!</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芒,从每一口棺材表面的符文上迸发出来!无数点红光在黑暗中亮起,如同地狱睁开了亿万只猩红的眼睛!整个洞穴被这妖异、冰冷、充满死亡气息的红光彻底笼罩!</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紧接着,最令人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震耳欲聋的万棺共鸣和漫天妖异的红光中,洞穴里所有的棺材——无论是刚刚移动到位构成卦象的,还是原本堆积如山的,甚至那些深埋在腐朽棺堆底部、不知沉寂了多少岁月的残破棺椁——全都……浮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们挣脱了地心引力,挣脱了堆积的重压,挣脱了千年的腐朽束缚!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如同被无形巨手托举着,又如同被某种源自棺椁本身的神秘力量唤醒!它们缓缓地、无声地悬浮在洞穴的每一个角落,离地数尺,静止不动,却又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冰冷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威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整个洞穴,变成了一个悬浮着无数棺椁的、巨大而诡异的坟场星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而我自己,就站在这片由无数悬棺构成的、缓缓流转的先天八卦阵图的最中心位置。脚下是那口最先被我的血液点亮、此刻正散发着最为炽烈暗红光芒的黑棺。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而沉重的联系感,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锁链,从那口黑棺,从四面八方每一口悬浮的棺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身体,扎进了我的灵魂深处!</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发出如同江河澎湃的轰鸣,那声音仿佛并非来自我的身体,而是来自这洞穴的每一个角落,来自每一口悬棺的深处。无数个模糊的、重叠的、带着古老回响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撞进我的意识:</p><p class="ql-block">“镇……”</p><p class="ql-block">“守……”</p><p class="ql-block">“锁……”</p><p class="ql-block">“眼……”</p><p class="ql-block">“阵眼……”</p><p class="ql-block">“阵眼……归位……”</p><p class="ql-block">“守棺人……归位……”</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些碎片化的意念并非语言,却比任何语言都更直接、更沉重地烙印在我的灵魂之上。它们携带着千年的执念,冰冷的责任,还有……一种足以将灵魂都碾成齑粉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阵法伟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视线落在自己依旧在缓缓淌血的右手掌心。温热的鲜血滴落在脚下那口黑棺炽亮的符文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如同水滴落在烧红的烙铁上。每滴落一滴,那棺盖上的红光就猛地炽盛一分,与我体内那股汹涌的、冰冷的力量呼应得更加紧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原来……如此。</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原来这漫天的悬棺,这覆盖了整个洞穴的先天八卦大阵,它们之所以“活”过来,之所以发出那穿透灵魂的呼唤……它们呼唤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名字。</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它们呼唤的,是维系这座镇压着未知恐怖之阵的最后一块基石。</p><p class="ql-block">是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我就是那个维系着这庞大棺阵的最后一丝平衡,那个被遗忘在时光之外,最终又被命运硬生生拖拽回来的——阵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