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未启程的旅行

我是李蒙格3322796

在抚养年幼孩子这件事上，女性往往比男性更细心、更坚强。所以在生活中常见“单亲妈妈”，却少有“单亲爸爸”的身影。

但世事总有例外。

十几年前，我和陈哥一起开车跑温哥华。他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给我讲了一个关于单亲爸爸的故事。那是他认识的一位老哥，五十几岁，才买下人生的第一套房子。而且买的，还不是城里头的，而是在远离洛杉矶市中心的赫米特（Hemet）——一个说不上荒凉，却也算偏远的小地方。

“朋友们都劝他，这地方太远了，买来住不方便。”陈哥说着，语气平稳。“但他一口回绝，执意买了下来。”

我当时疑惑，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为什么不图个舒适、便利，非得折腾自己？“他是个单亲爸爸。”陈哥低声补了一句，“离婚后，孩子由他独自抚养。”一切，忽然就说得通了。

“都五十多岁了，才第一次买房。他特别想有个自己的地方，好好住进去。”陈哥眼睛望着前方，语气还是淡淡的，但我听得出来，他话里有东西。“房子虽然远，便宜，但至少是他的。他大概是不想再错过什么了吧……”

“他以前跟我讲过，刚离婚那会儿，孩子还很小。每天缠着他，说想去迪斯尼乐园玩。”陈哥轻叹一口气，“可他那时候自己也焦头烂额。白天上班，晚上哄孩子，一个大男人带孩子，有多狼狈你知道的……”

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幅画面：一个笨拙的父亲，手忙脚乱地给孩子做饭，洗澡，深夜抱着孩子走廊里来回踱步哄睡，而那孩子一边哭闹一边撒娇地说：“我要去迪斯尼乐园……”

“每次孩子这么说，他都笑着敷衍：‘急什么嘛？我们就住洛杉矶，迪斯尼离得这么近，等爸爸有空了，一定带你去玩个够！”

陈哥说得没错。对洛杉矶人来说，迪斯尼就像是自家后院，随时都能去，根本不是遥不可及的梦。但在那位父亲的世界里，时间却是最贵的门票。他不断拖延，一拖就拖了几年。

后来，孩子不再提了，他也没太在意。直到有一年假期，他忽然想起来这事。忙完手头的活，赶紧跟孩子说：“走吧，去迪斯尼！老爸现在有时间了，带你玩个痛快！”结果孩子头也没抬，淡淡地说：“那是小孩子玩的，我早就长大了，不感兴趣了。”

这一句话，轻轻的，声调不高，却像当头一棒，把他打进回忆的深井。他站在原地，像突然迷了路，又像坐在针毡上动弹不得。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有些时光，一旦错过了，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多年以后，他才和陈哥提起这件事。陈哥静静地跟我聊着别人的故事。但我听了，心里却像被一只大手攥了一下，久久不能平复。想安慰两句，却只觉得喉头一哽，什么也说不出口。

那位父亲的故事，大概就是“遗憾”两个字，最具象的注脚吧。不是没努力，不是不爱，而是生活的风雨常常太猛，让人顾此失彼。等到一切安定下来，想弥补的时候，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连最初的愿望，也已经被时间悄悄收走了。

后来我时常想，如果他当年哪怕挤出半天，也许能换来一次短暂却难忘的旅程；如果他早点意识到“陪伴”不是拖延的未来式，而是当下的现在时，也许就不会在多年后，只剩悔意与无解的沉默。

可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唯愿我们每一个人，都别等到“有空”的那一天，才去兑现承诺，才去陪伴该陪伴的人。因为——时光从不等人，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