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车间里把灵魂写在巴掌大的纸上，从编号245蜕变成当代诗人郑小琼

见字如心

提到中国的“打工文学”，郑小琼是一个绕不开的名字。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她“偶然”地选择了诗歌之路，她沿着这条人迹更少，更艰难的路，走向了更自由、更独立的人生。

郑小琼1980年出生在四川南充，在嘉陵江边长大。小时候的她从没想过要成为一名作家，是一个普通且有点自卑的孩子，对写作业也没什么兴趣。为了能给家里增加收入，没有去上高中，而去了承诺毕业就会分配工作单位的南充卫校。可是毕业后，情况变动，2001年她不得不离开家乡，南下广东东莞打工。

东莞就业市场混乱，找不到工作的她只徘徊在街头，听着围墙后机器的轰鸣声，渴望能有一家工厂能向她敞开大门。晚上，在闷热潮湿的八平米铁皮屋里，她还要担心治安队的铁棍随时会砸开房门。地摊上一两块钱的打工杂志成为她安慰自己的“食粮”。刊登在杂志上的一两页诗歌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觉得这好像很简单，自己也能写。阅读和写作便成为一种习惯坚持下来。

终于，她在东莞黄麻岭一家五金工厂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在工厂里，大家以编号相称，她是245号。245每天的工作是从机台上取下两斤多重的铁块，再按开关用超声波轧孔，最多一天打过一万三千多个。下班后，她就在出租屋里写作，排遣内心的苦闷和孤独。

郑小琼夜里经常会梦见自己坐着船又回到了嘉陵江上。“他们不仅仅变成城市的陌生人，同时也变成了故乡的陌生人。”她把对家乡的思念写成一首首诗向外投稿。她很幸运，刚开始写作不久，就有诗作发表在打工杂志上。

渐渐地，诗友寄来的书籍和网站“文化先锋”让她的视野变得更开阔，她的写作风格也发生了变化，更多地关注打工现实中的种种不平之事。有着摇滚节奏感的《人行天桥》就是在这个时候诞生的。那天她站在操作机台旁，感觉好像受到召唤，一边给铁板打孔，一边在工厂的合格纸上写下想法，然后借口去上厕所，偷偷写下几段。虽然被管理员抓到，被罚了几十块钱，她仍将这首七千字的长诗视为礼物。几十张巴掌大的纸上挤满了词语、典故、现实的场景，像工厂里愤怒的嚎叫。

2005年，郑小琼参加《诗刊》组织的“青春诗会”，得到广泛关注。2年后 ，她凭借《铁·塑料厂》获得人民文学奖新浪潮散文奖。瘦小的她站在领奖台上说：“珠江三角洲有4万根以上断指，我常想，如果把它们都摆成一条直线会有多长，而我笔下瘦弱的文字却不能将任何一根断指接起来……”

她用自己的方式慢慢地往前走：花6年时间完成关注女工生育问题的诗集《女工记》，花十来年写有关家族记忆的《玫瑰庄园》.......成名后的她还是坚持留在工厂，直到2009年成为《作品》杂志的编辑。多了编辑身份的她，发掘和“托举”过不少同样有打工经历的女性写作者。

郑小琼在生活的重压下依然在为自己、为他人写诗，这告诉我们，普通人也能够通过写作触摸到真实的自我，在困境中找到勇气。或许你此刻正被工作的疲惫裹挟，被生活的琐碎纠缠，但只要愿意拿起笔，哪怕只是笨拙的文字，也有可能成为对平庸生活的诗意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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