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何去何从

嵯峨闲人

情节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端午将至，细雨如炊烟般无声无息地飘忽着、洒落着，世界仿佛被笼罩进了一层灰蒙蒙的薄雾里。

老夏站在CF奔驰4S店门口，雨水正顺着他的长发淌下，又钻进他的脖颈，一点点地浸透着他那套熨烫笔挺的西装。那套西装，是他和爱人为了提这辆豪华车而特意添置的，如今已湿得紧贴身体，令人狼狈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雨打落叶的腐败味和伴着雨水洒落地面的汽车尾气的味道，远处金山湖一带隐约传来为“大湾区”年度龙舟赛预备的喧嚣鼓声，咚、咚、咚，如同千斤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绷紧的心弦上。

4s店前广场上早已挤满了人，乌压压一片，个个表情沮丧，宛若失魂落魄的孤儿，无所适从。人群的议论声、叫嚷声、叹气声交织在一起，与周遭观望居民的嘻嘻声以及专门赶来看热闹不嫌大的外卖小哥的起哄声融为一体，形成一股刺耳的巨大声浪。

一道冰冷的不锈钢伸缩门将愤怒的人群拦在厂区外围，门内是空旷的停车场、孤寂的维修车间和鬼影都找不到的洗车间，昔日车水马龙的展厅如今空无一人，门口罗雀都成为一种奢侈。整个4s店宛如十多年著名影星冰冰女士着力推荐的“天下和·天玺湾”，繁华落尽原址只剩余几十座孤零零的水泥树墩和忽明忽暗的路灯，而小区配套的泳池里早期鸟儿衔来的鱼仔早已长成五六斤的成年鲤鱼。

“我的车还在维修车间里！可能都长毛了吧？”有人带着哭腔喊道。

“我的车只是做个保养，准备端午远行。这可怎么办！”有人埋怨道。

“预存了五年保养费啊，现在我找谁讲道理去？”另一个声音几乎在吼叫。

“看来以后只去广州深圳保养了”，一位没有多少损失的客户叹息道。

老夏茫然地听着，心里同样惦记着那辆此刻正躺在车间保养的车，还有哪预存进去的那一大笔保养费，心情如“南山”脚下“将军泉”旁的压水石，忽上忽下，跌宕起伏，保养费拿不回来，婚姻都有可能受到波及，谁让他坚持买这个品牌，谁让他看到美丽动人的业务经理后头脑一热，大笔一挥，留下一笔相当可观的保养费。身后人群的焦虑愈发放大，如同被不断充气的汽车轮胎，随时都有可能爆裂，造成巨大的破坏力。

物业经理终于现身了，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伸缩门里，张望着外面愤怒的人群，唯恐大门失守，被这帮目前还保持冷静的业主无辜地捶打。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发际淌下，与泪水、鼻涕以及雨水融为一体，面目全非。他双手举过头顶，向大家作着揖，嘴里反复念叨着：“各位、各位，请冷静，请理解一下，我是物业公司的老李，我非常理解你们的心情，我也是受害者，他们4s店也欠了我们公司半年上百万的物业费，我们正在找法律政策的支持。”

“……放行汽车，这个我们真的做不了主，首先，汽车钥匙不在我们这儿，第二，我们手头也没有放行条啊。”

“……放行得等，等原承租方同意……。”

他如同专门诱惑孩子们学习的某品牌复读机一般，重复着那几句毫无温度毫无力度，毫无意义的话，目光飘忽不定，始终不敢与任何一双怒视的目光真正对视。

“等？等到车烂在里头？等到车报废？”一个大一点的男孩暴怒地摇晃着冰冷的伸缩门，声音炸裂。那怒吼声和“哐哐哐”的摇晃声，竟一时盖过了远处龙舟赛训练的沉闷鼓点。

鼓点声由远及近，如同催命符般越来越响，密集地敲打着众人的耳膜。鼓点里，老夏眼前又浮现出签合同时美女经理那笑容可掬的脸庞，她砰砰砰地拍着她那波澜壮观的胸脯：“放心，我们是国际大品牌！” 那透着精明的笑脸如今想来，竟如此滑稽，如此的令人不齿。他下意识地摸了手中的塑料袋，里面的保养合同依然崭新，然而，那保养合同上曾是让人安心的承诺公章印，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炙热得让人心口发烫。

雨点越发密集了，远处的鼓声此刻也更加雄浑有力，雷鸣般地敲打着众人的耳膜，人群在鼓点声里开始骚动，然而，却如同在滚烫的重庆火锅旁菜篮子里爬行的小龙虾一般，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