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的回忆

东篱听雨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傍晚时分,我独自漫步在马路人行道上,仰望着城边村落里那零星的灯光,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三舅那背弓弯腰的身影。我急忙打开手机日历,才意识到这天是农历四月二十九,恰逢三舅离世四周年祭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二零二一年农历四月二十九夜,我突然接到表哥打来的电话,声音低沉得让我几乎听不清他说话的内容。表哥调整情绪后说:“你三舅刚刚走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在门口摔了一跤就不行了。”放下手机,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距离上次回去看望三舅还不到一个月,当时三舅虽然有些听力不佳,但总体气色尚好,还笑着和我交谈。只是有句话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三舅这次怕是不行了。”“您已经八十五周岁的人了,还能免得了有个伤风感冒的?”我一边在他耳边说话,一边和三舅聊天。接近中午时分,我抬头看看表告诉三舅:“单位还有很多事情,得回去了,过些日子我再回来看您。”话音刚落,三舅马上沉下了脸色:“孩子,这是咋地了?你多久没端三舅的碗了?吃了饭再走,让三妗子做你最爱吃的莜面,行不?”话里仿佛还有了央求我吃一顿饭的意思。我未加思索就答了应三舅:“好,好,我吃,我吃,吃了再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那天中午饭,三妗子不停地给我盛西红柿、辣椒蘸料,往碗里夹莜面。三舅也提醒我:“我知道你忙,不能耽搁了工作,吃了就走吧,走的时候再带点小米,三舅知道你喜欢咱这山上种的小米。”在吃饭的近半个小时里,我几乎不敢抬头看他们二老的眼睛,只能用吃饭说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尽力控制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饭后,我松开三舅那满是老茧、褶皱的手,匆匆开车离去,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次的握手竟成了永别。</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如今回想起来,我才更加明白三舅为何背躬弯腰,甚至走路蹒跚,却仍要隔三差五给我送来莜面、小米、山药蛋……随着时光流逝,年龄增长,他从坐公共汽车改为搭别人的车,再后来就让别人捎来一些土特产,包括那黄灿灿的小米。</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在我幼年的记忆里,三舅总是身材高大魁梧,面带微笑,寡言少语,经常穿着补丁衣服,尤其两个肩头补丁上加补丁。由于家里人口多,他必须一边在煤矿当工人,一边务农种田,一边还牵挂着种地、上学、伺候老人的我,挤时间帮我栽红薯、种山药、采摘花椒。三舅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苦命的孩子,别怕,有啥困难三舅跟你一起顶着。”</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记得我刚上高中的第一个礼拜六下午,我斜挎着小学时就用的花格子书包,骑着自行车一口气找到了在煤矿上班的三舅。三舅了解了我的来意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又向同班次的工友借了三块钱塞到我手里:“孩子,这五元钱给你,路过供销社买一个吧,再把这个饼子给你妈带回去。”后来我到煤矿工作后才明白,那个圆圆的饼子竟是三舅刚领到手的班中餐。</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一九九七年的春天,在我搬新房子的前一天,三舅左手提着一只大公鸡,右肩背着半袋子小米,从火车站步行来到家里。三舅告诉我:“这只银红公鸡是为了搬家祭镇宅用的,鸡血要淋到房子的每个角落,这小米、辣椒是给你吃的。”三舅就是这样少言寡语,不多说一句话的人。搬了家的那个晚上,三舅主动留下住一晚上,而且执意要睡沙发,还说:“三舅睡不惯你们软绵绵的床,我就待见这硬板板的木头沙发。”原来三舅是为了代我父母在儿女的新房子里住一宿,替我消灾避邪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或许有人会疑惑不解,为什么一个舅舅跟一个外甥这么亲近,这么无微不至?其实从出生那天起,养父从亲生母亲手中接过了我,一路翻山越岭,径直把我送到了三舅家,从此三妗就成了我的奶娘,三舅成了奶爸。两岁半后,养父母才把我接回家。后来我长大一点之后,一有时间就会吵着闹着要去三舅、三妗子家。</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三舅去世后,我以外甥的身份,以他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的口吻起草了一份《祭父文》,其中有一段如此写道:“……父亲与我们永别了,留下了他对生活深深的眷恋,留下了他对子女深切的关爱,留下了他那和蔼可亲的音容笑貌,也留下了许多难以言喻的遗憾。人生百态,但每个人只能经历几种,父亲的生存经历决定了他只有坚强韧性,寡言少语,淳朴善良,不计得失,乐于助人。父亲一生勤劳朴实,问心无愧,是一个里外一致,内心清澈的人,是一个值得后辈永远追念的好父亲,好长辈,他将永久活在我们的心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今天适逢三舅去世四周年祭日,也许是天地感应,也许是三舅刻意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一份情思,让我忆起了三舅。我虽然从来没叫过三舅一声“爸”,他也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儿”,但无论如何三舅和我之间已经不是普通的舅甥关系。我一直把三舅当成今生值得敬重的父亲,而他也是让我永远不能忘怀的人。</span></p>

三舅

小米

妗子

莜面

补丁

留下

一边

父亲

寡言少语

新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