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的端午节

欣赏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端午的艾草香漫过记忆时,总忍不住想起东北伊通县的旧时光。每当端午节来临,当黎明还裹在墨蓝的襁褓里的时候,后街上便会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三三两两结着伴儿的人,呼朋引伴的话音里裹着露水的清凉,正往南山、北山去。孩童们最盼着这晨雾里的盛会,天不亮就攥紧了竹篮,踩着月光往山路上跑,裤脚早被路边的草叶蹭得半湿,心里却燃着一团雀跃的火。那时候我总是和对门的大春一起上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伊通的山是慷慨的。五月的山坡上,花二刚刚要开始盛开,那不知名的花擎着白玉似的盏不停的随风摇晃,金针花在晨露里舒展橙红的裙裾,蕨菜蜷着翠绿的拳头,藏在松软的腐叶间。最难忘的是卷莲花,鹅黄的花瓣上缀着紫斑,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在青石板旁泼出一片烂漫。我们管一种蓝色的小花叫“耗子花”,总疑心是山间小精灵变的,蹲在草丛里一朵朵寻,那花毛茸茸的沾了泥也不在意,还有牵牛花、灯笼花。</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山风掠过松林,送来草木混合的清香,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却舍不得停下——生怕错过哪丛开得正盛的野花,或是哪棵藏着野莓的灌木。</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而每次回来到家了的时候太阳都还没有露脸。把艾蒿捆成捆挂在房梁头,此时奶奶已经煮好了粽子和鸡蛋,或者是韭菜馅的饺子等着我们。粽子一年最多吃一个就不错了,饺子也不是每年都有,因为那时候穷……。</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1977年的端午尤其清晰。那年我们正备着高考,我和好友邢燕飞骑着二八自行车晃上南山。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声响里,藏着少年人对未来的憧憬与忐忑。南山的卷莲花比北山开得更盛,橙红的花盏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为我们加油。我们把书包铺在草地上,采来蕨菜捆成小捆,偶尔抬头望云絮漫过青灰的山脊,忽然觉得眼前的山花与远方的梦,都一样鲜活可爱。那天的露水格外重,返程时裤脚湿得能拧出水来,却相视大笑,仿佛踩着一路星光,就能骑向更辽阔的天地。</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后来啊,岁月的车轮碾过许多城市。在青岛的日子里,端午总在忙碌中匆匆而过,再难有披星戴月上山的闲情。直到退休后,终于有了空闲,便开着车带母亲和姐姐去赴一场迟来的山花之约。母亲坐在副驾上,指着窗外的新绿感叹“山里的蕨菜该冒头了”,姐姐在后座翻着保温桶,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粽子,粽叶香混着鸡蛋鸭蛋的香,氤氲成一团暖融融的雾。记得我们去的是即墨灵山,石阶旁的卷莲花依旧开得热烈,八十岁的母亲依然步伐稳健,甚至还嫌我们走得慢,却执意要亲手摘几枝蕨菜。山风拂过她斑白的鬓角,忽然想起小时候她站在门槛边,等着我们满载而归的模样——原来有些风景会老,有些温情却永远鲜活着。</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 </span></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span style="font-size:22px;">如今母亲已长眠于岁月深处,每逢端午,我仍会在阳台上摆几枝艾草。恍惚间,似又听见后街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看见少年们背着竹篮跑向朦胧的山影,裤脚沾着露水,怀里兜着山花。那些在晨雾里蹦跳的时光,那些与亲人挚友共度的清晨,早已酿成记忆里的陈酿,在每个端午的艾草香里,轻轻漫上心头。原来最眷恋的不是山间的花草,而是旧时光里,那些温热的笑脸,和永远不会再来的,年少的风。</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