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叶飘香时

王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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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篇号：8333809

文/王其益

图片：致谢网络

端午将至，城市的街巷里渐渐弥漫起节日的氛围。各大超市里、街边的食品铺里，各式各样的粽子早已摆得琳琅满目。它们被五彩丝线精心捆扎，整齐地码放在带有冷藏的玻璃展柜中，在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每当我驻足观望这些精致的商品，总感觉少了些什么——那是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味道，一种流水线上无法复制的温情。

我的家乡在江淮里下河地区，那里河网密布，水乡泽国。有水的地方必有芦苇，芦苇的种类繁多，有的高大挺拔，足有两三米之高；有的则娇小玲珑，仅及膝盖。它们的叶子也各有千秋，大小不一。我们习惯将大叶子的芦苇称为“大柴”。大柴叶子是我们老家包粽子的首选材料。每当端午节来临前，大柴叶子便舒展开来，青翠欲滴，在五月的熏风里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千年的端午故事。

记忆中，母亲总在端午节前十日左右便开始为包粽子做准备。天刚破晓，她就挎着竹篮去河边采摘大柴叶，在我们老家俗称“打粽箬”。选叶是门学问，太嫩易破，太老则硬，唯有三指宽、不老不嫩的青叶最为适宜。晨曦中，母亲的身影在芦苇丛中时隐时现，她仔细翻检每一片叶子，像在挑选珍贵的丝绸。回来后，她会将叶子在沸水中轻焯，既除去了浮尘，又让叶片更加柔韧。晾干后的叶子被捆成小把，便成了“粽箬”，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母亲包粽子的手艺在左邻右舍是出了名的。她不用线绳捆扎，仅凭一枚十厘米长的铜制粽针——针尾带着小孔，能将粽叶的尖端巧妙穿过。看母亲包粽子是种享受，两三片粽叶在她指间翻飞，转眼就折成漏斗状；雪白的糯米倾泻而入，有时点缀着赤豆，偶尔也会放些咸肉丁，那已经很奢侈了，再经几番折叠，粽叶便将米粒裹得严严实实；最后用粽针引着叶尖轻轻一拉，一个棱角分明的粽子便跃然掌心。母亲包的粽子形态各异——有独角粽（也称小脚粽）、双角粽；三角粽，不同的馅料对应不同的形状，即便混在一起也泾渭分明。

煮粽子总是在傍晚开始。大铁锅里，青翠的粽子挨挨挤挤，清水没过它们的身躯。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红了母亲的脸庞。随着水温升高，丝丝清香从锅盖缝隙钻出，渐渐弥漫整个灶间，又透过窗棂，与院子里的花香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我们兄妹几个围着灶台打转，不停地问：好了吗？母亲总是笑着说："不能急，火候不够，粽子就不够筋道”。她的眼角漾着细纹，声音里满是宠溺。

待到粽子出锅，往往已是星斗满天。母亲挑出几个放在白瓷碗里，解开粽叶的瞬间，莹白的糯米泛着青光，腾腾热气中夹杂着粽叶特有的清香。咬上一口，糯米的甘甜与粽叶的芬芳在唇齿间流转，不同的馅料带来不同的惊喜。咸肉粽油润鲜美，赤豆粽清甜可口，最简单的白米粽也因那独特的筋道而令人回味无穷。那一刻，昏黄的灯光下，我们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母亲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眼里盛满了欣慰。

而今，母亲离开已二十五载。自她走后，我便很少吃粽子。市售的粽子要么松散软烂，要么甜腻过头，总少了那份独特的味道。有时午夜梦回，依稀看见母亲坐在老屋的小桌旁，灵巧的手指翻飞着包粽子。醒来时，枕边仿佛还萦绕着粽叶的清香。我终于明白，我思念的不只是粽子，而是那段永远逝去的时光——晨光中采叶的身影，灶台前守候的侧脸，还有那盛满爱意的目光。

端午又至，河边的芦苇依旧郁郁葱葱。路过时，看见芦苇叶子在风中摇曳，总会想起母亲采叶的样子。她粗糙却灵巧的双手，专注而温柔的神情，都随着粽香飘散在时光里。

粽子还是粽子，端午还是端午，只是那个为我们包粽子的人，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记忆深处。

2025年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