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香深处是端阳

泉哥

题记（端午节的由来）

端午节源于自然天象崇拜，由上古时代祭龙演变而来，民间传说端午节尚有纪念伍子胥、孝女曹娥、介子推、廉吏陈临、越王勾践的说法，但最广为流传是纪念屈原，传说战国时期的楚国诗人屈原在五月初五跳汨罗江自尽，楚国人不舍贤臣屈原，为避免屈原肉身被江鱼分食，人们自发荡舟江河以驱散鱼群，或投米团入江中，以求得屈原肉身的保全。后来这个风俗流传下来，逐渐发展成为赛龙舟和吃粽子的端午习俗。

【 泉 哥 散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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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雾未散时，母亲便踩着露水去采艾草。带着锯齿的叶片还凝着夜露，清苦的香气漫过老屋斑驳的门槛，在我枕边洇开层层涟漪。天井里的石臼盛满昨夜的月光，此刻正等着与糯米和粽叶相遇。

　　祖父总在端午前夕擦拭那柄雕花铜壶，往里头灌入雄黄与菖蒲煮就的药酒。檐角垂下的艾草随着风晃，在粉墙上摇曳出千年不散的影子。老人说这些草木里住着驱邪的神灵，能把五毒挡在朱红门扉之外。我常盯着门楣上倒悬的艾束出神，总觉得那些蜷曲的叶脉里藏着无数古老的絮语。

　　蒸笼腾起白雾时，灶间便浮动着箬竹特有的清香。母亲将浸透的糯米裹进碧绿的粽叶，指尖翻飞如蝶，总要在某个粽角藏颗红枣，说是给小孩子添福气。蒸熟的粽子解开丝线，露出琥珀色的晶莹，像极了楚地江水中浸泡千年的月光。父亲把雄黄酒点在孩子眉心，朱砂似的圆点洇开淡淡药香，恍惚间竟与楚地先民祭祀的图腾重合。

　　江面上传来密集的鼓点，龙舟破浪的瞬间，水花里迸出两千三百年前的呐喊。彩绘的龙头昂扬，木桨劈开浑浊的江水，仿佛要追回那个抱石沉江的身影。岸边老柳垂下的枝条轻拂石碑，屈原祠前的香灰积了半尺厚，却永远盖不住《离骚》词句里渗出的忧思。

　　正午的日头晒得石板发烫，母亲将艾草煮成青黛色的汤水。木盆里的药汤蒸腾着草木精魂，擦过皮肤时留下清凉的吻痕。老人们说这是"沐兰汤"，能祛除梅雨时节渗入骨缝的湿气。小妹腕间的五色丝线已经褪色，却还要等到雨天剪断抛入溪流——据说这样就能把病痛随水流走。

　　黄昏的街巷浮动着药香，家家户户的门环都挂着苍术与白芷缝制的香囊。晚风掠过弄堂，将《楚辞》的韵律揉碎在栀子花的甜香里。卖菖蒲的老妪挎着竹篮归家，篮底还沾着几片沅湘的浪花。

　　暮色四合时，父亲在庭院里点燃苍术，青烟袅袅攀上新月，与银河畔的龙星遥相呼应。古人观天象而定端午，称这天"飞龙在天"，却不知地上的人们正借草木之力，在暑气初萌时守护着生命的清凉。粽叶、雄黄、菖蒲，这些寻常草木经岁月点化，竟成了连接天地人的灵媒。

　　窗台上的艾草渐渐风干，香气却愈发浓烈，仿佛将整个夏天的炽热都沉淀成了沉静的苦香。夜深时忽闻雷声碾过远山，母亲说这是"端午水"要来了。雨幕中的龙舟鼓声变得朦胧，恰似汨罗江底传来的古老回声，一声声，敲打着华夏血脉里的集体记忆。

　　在这个蝉鸣未起的端午，我忽然读懂了一茎艾草的深意：当我们在门楣悬挂草木，在腕间缠绕丝线，在舌尖品尝时光腌渍的味道，何尝不是在用最朴素的方式，完成一场跨越千年的对话？那些被现代医学分解成艾草碱、雄黄素的物质，在老祖母的陶罐里，始终保持着驱邪纳福的原始温度。

　　江畔又传来新漆龙舟的下水声，年轻人在手机里比较着甜咸粽子的照片。而老城巷弄深处，总有人坚持用古法熬制雄黄酒，将《夏小正》里的智慧，熬进慢火细煨的时光。或许这就是节气的魔力——让我们在空调房的玻璃窗外，依然能看见，那些采艾人衣襟上沾着的，永远年轻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