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是故园

悠悠我心 （鑫坤）

归处是故园

拜访广胜寺旁村里的长者时，他谈及“放手与妥协皆是和谐”。临别瞥见院角核桃树虬枝横斜，恍惚间，记忆深处那座土窑院落的轮廓骤然清晰——姥姥家土窑院的核桃树，也曾这般在风里婆娑、摇曳。

这座院落是三代人岁月的注脚。听姥姥说，她与姥爷白日生产队干活儿，晚上下工后便举着马灯，带着年幼的母亲，在月光下挥锹掘土。窑洞的椽木与砖石，是他们肩挑背扛的心血；院里的核桃、杏李与石榴树，是老爷爷走遍山野移栽的希望。方正的院落占地近亩，青灰色苔藓爬满土坯院墙，荆棘编织的篱门虚掩着一院葱茏。站在西侧篱门前，只能透过交错的枝桠，望见土窑顶与一方湛蓝天空，宛如古画里留白的意境。

2013年翻盖院落那日，81岁的姥姥天未亮便执意前往。她在残垣前点燃三炷香，青烟袅袅中，苍老的声音虔诚呢喃：“高家列祖在上，今日翻新祖宅，求保子孙平安……”5年后，姥姥溘然长逝，未能住进新房成了我最深的遗憾。如今想起她总将院落扫得纤尘不染，连鸡窝旁的碎石都码得整整齐齐，愧疚便如潮水漫过心头。

窑洞里的时光仿佛凝固在某个年代。门廊右侧悬挂着老爷爷的肖像，条案两侧太师椅包浆温润。左侧小床墙面上，工人炼钢的年画、农妇背药箱的宣传画，诉说着往昔岁月。正对门的卧榻夏日总悬着素白帐幔，竹竿撑起的四角，藏着我与舅舅追逐时跌落床下的童年。

东厢房的土炕连着灶台，每至冬日，拉风箱的“呼啦”声、柴火的噼啪声、沸水的咕嘟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朝南的炕上，叠得齐整的被褥常年散发着阳光的气息。记得雪落的午后，姥姥的老姐妹们围坐炕头打纸牌，我倚着格子窗棂，看粉连纸窗上的冰花渐渐绽放。东暖阁的地窖藏着过冬的红薯与酒枣，每次去取物，总要鼓足勇气穿过幽暗的门洞。姥姥却总说：“窖里阴凉，枣子存到开春都甜。”

西暖阁的记忆带着药香与牵挂。高烧不退的夜里，恍惚听见姥姥摇着蒲扇哼民谣；举家迁城那日，姥爷与邻居砌砖封窑的声响，至今还回荡在耳畔。窑洞西侧的猪圈，见证过表弟被姥姥抱着“看小猪”时破涕为笑，也记得暴雨中她戴着斗笠喂猪时的身影。

如今站在城市的高楼间，总想起那座黄土院落。核桃树的年轮里，藏着三代人的悲欢；窑洞里的每道裂痕，都刻着时光的故事。或许生命的归途，从来不是某个具象的地点，而是记忆深处，永远温热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