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里的光阴与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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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一、五色丝线里的端午记忆</p><p class="ql-block">幼时的端午节是沉浸着草药香的。关中平原的晨风里,母亲总在破晓前将青、赤、黄、白、黑五色棉线系上我们兄弟几个的手腕、脚腕上。那些买不起香包的岁月,这朴素的仪式却让端午有了具象的温度——艾草插门楣,饦饦馍的麦香混着雄黄酒的辛辣,裹肚上歪斜的针脚藏着母亲熬夜的呵欠。十二岁后不再系五色线的风俗,像一道无形的门,隔开了被庇佑的童稚时光,某些记忆或印象深深的印在脑海里,无论生活如何变迁,无论社会咋样发展,始终挥之不去。</p><p class="ql-block">香包于那时的我,是货郎担上遥不可及的精致。富家子弟颈间摇曳的虎形香囊,绣着金线,坠着流苏,内里的白芷与川芎随风散出清冽气息。这种渴望在成年后逐渐淡去,直到某年端午,侄孙女妍妍举着我送的香包向伙伴炫耀时,童年未竟的期待忽然被治愈——原来幸福的传递,本就是香包最古老的咒语。潮起潮又落,云卷云又舒;花开花又谢,月亏月还盈。忽然明白,世间万物皆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永恒不变。</p> <p class="ql-block">二、一枚香包的重力</p><p class="ql-block">前些年端午的虎形香包,成了我与母亲最后的信物。半身不遂的她用尚能活动的左手反复摩挲布老虎的胡须,浑浊的眼底泛起光亮。这枚不过掌心大的物件,突然有了超越祈福仪式的意义:它承载着儿子笨拙的爱意,更唤醒母亲作为“属虎人”的生命尊严。</p><p class="ql-block">《荆楚岁时记》载“以五彩丝系臂,辟兵及鬼”,而今人更需辟开的,或许是忙碌生活中的情感荒芜。当我终于懂得主动为母亲选香包时,时光的沙漏已所剩无几。街头叫卖的香包摊愈发热闹,但那个会为我的五色线打上死结的人,永远留在了2020年的农历五月八日。</p> <p class="ql-block">三、香火里的文明密码</p><p class="ql-block">从《礼记》“容臭”到唐代金银香球,从《红楼梦》黛玉绣的槟榔荷包到关中“五毒”纹样,香包始终是中国人情感的物化象征。母亲缝制的粗布香囊与今人电商购买的机绣品,在文化基因里唱着同一首歌谣:对安康的祈愿,对羁绊的珍视。</p><p class="ql-block">如今的香包早已突破节令限制。西安回民街的香囊作坊里,年轻人将蓝牙芯片缝入传统造型;敦煌研究院推出的九色鹿香囊,让壁画元素有了嗅觉维度。这种创新恰似母亲当年用碎布头拼凑的香包——匮乏中的创造,本就是最生动的传承。</p> <p class="ql-block">四、艾香长存处</p><p class="ql-block">母亲走后,我学着将她的配方改良:艾叶添了安神的薰衣草,雄黄换作更温和的苍术。当这些香包挂在孙辈们的书包上时,我忽然明白,所谓传承未必是复刻旧物,而是让记忆以新的方式呼吸。</p><p class="ql-block">端午的龙舟终会靠岸,但香包里的时光永远流动。它提醒我们: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爱,都可以化作一缕药香,在某个盛夏的午后,突然击中某个人的心房。</p><p class="ql-block">“慎终追远,民德归厚。”一枚香包的旅程,何尝不是文明的微缩史诗?你说?是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