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

沧浪琴主

　　小B学会的第一首英文歌歌名——Sailing。翻译成中文即为远航。今年2月5日，小B和我们一家过完年，从老家回重庆，途中老师发来信息，说是小B拿到了M大学的硕士录取。那一刻，我们车里正在播放的，亦是这首歌。

“I am sailing, I am sailing, home again 'cross the sea. I am sailing, stormy waters, to be near you, to be free.......”

少年的梦，在远方，少年的脚步，即将启航。这一刻，终究来临。

这一刻，回首小B成长的这些年，如子在川上，只觉时光飞逝，一切恍如昨日。而我像是小B最为铁杆的粉丝，一路为她吆喝，呐喊，助力。可是粉丝终究只是粉丝。是彻底的局外人，亦终会谢幕退场。

谁的成长，不是独自上路？谁的人生，不是独自面对风雪，独自饮尽霜露？

所幸，惟有老年人常思既往。而小B，每一次毕业，都是欢欣鼓舞地转身奔向全新的学习与生活。留给我的只有一个青春的背影，和一段离别的惆怅。

　　记得小B第一天去上幼儿园，童花头，大眼睛，穿胸前印着玫瑰花图案的柔粉色T恤，裤腿两侧绣着向阳花的白色七分裤，我牵着她的手快乐地从小城西头走到东头。那时我们家住在城西，而小城惟一的公立幼儿园在城东，每次上学我们都要穿城而过。走到学校，老师一把抱起她问：“这么小，满三岁了吗？”我说满了满了。其实，小B2岁半上幼儿园，5岁半念小学。幼儿园毕业那天，老师教了小朋友一首诗。至今记得开篇几句：“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和老师小朋友在一起，我是多么欢喜。再过几天，我就要走进小学，做个一年级的小学生，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写字多么神气......”

小B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到了主城市区。不能再和小B朝夕相伴了。后来她告诉我，我没在她身边的每一个晚上，她都暗暗告诉自己：其实我们并没有分别，至少我们还在同一个地球。谁曾想，这句话，而今已成为我最好的心灵慰藉。

　　小学毕业以后，小B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她念LB中学。她说，除了体育以外，她喜欢其他所有学科。因为中考要考体育，同学们几乎个个能拿满分，再不济也是47、8分。可小B拼尽全力也只能考到30来分。为此，她几乎成了全校名人。同学们也常常笑话她。惟有她的物理老师，在课堂上义正言辞地告诉全班同学：“CW（小B的学名），就算体育不及格，也能考上BS。”BS中学，是全市最有名的重点中学。也因此，初中时的物理老师成了小B心中最为敬重的良师益友。

体育中考结束，小B欢天喜地地跑出来，兴奋地告诉在校门外等候的我说：“我考了35分！”

最终，小B的中考成绩是680，而那一年BS中学的录取分数线是670。拿到录取通知后，我问她：“你要去参加竞赛班吗？”因为如果能在竞赛中获得好名次，就可以保送QB。小B想了想说：“算了吧，我还有这么美好的高中生活，不能因为一个竞赛就全都错过了。”

三年的高中生活，虽然紧张，但是小B写诗画画做音乐，竟然一样都没有耽误。其间有件趣事不得不记。某天晚上，我无意中看见小B的班主任发了条朋友圈。大意是：班主任正在讲台上授课，低头看见脚边有一废纸团，于是顺嘴叫第一排某同学到讲台上来把纸团捡起来。可那同学竟然想都没想，一嘴便怼了回去，问班主任：“你为什么不捡”。班主任说当时楞是被这某同学的话堵了嘴，半天不知道作何回应。接着发了一大通感慨，说是现在孩子实在需要感恩教育之类......看得我抱着手机哈哈大笑。因为我知道，那个某同学只会是也只能是我的小B。

我从来不觉得孩子应该有所谓的感恩教育，不仅不觉得，甚至还非常反感。孩子应该有的教育是爱与善良，是勇敢与坚强，是树立正确的三观，是道的层面。而绝非不明是非不分屈直不辩黑白的简单的术，那样太容易将感恩沦为交易。

小B念初中时，班里有个智力有些残障的同学，同学们都纷纷给予那孩子特殊照顾，惟有小B待他如常。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我觉得对他最大的善待，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正常人。”一个真正心中有大爱，满怀深情的人，或许正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淡定冷漠的人吧。

　　上大学后，某天有专业课教授问她：“为什么选择SC大学？”SC大学是全国老牌名校，亦是西南片区最好的大学。小B脱口而出：“因为高考考砸了。”她后来告诉我，我没心没肺地大笑。在我心里，一个学生能肆无忌惮地对导师讲真话，讲心里话，那其实是作为一个导师最大的骄傲与体面。小B在SC大学的四年本科学习，也真正让我见识了何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从此，SC大学在我心底，亦是母校一样的存在。

体能一直是小B的短板。谁曾想到了大学，学校每年还会有体能测试。而且如果体能测试达不到60分，还不能获取保研资格。小B告诉我说：“此地不留爷，那我索性去挑个我真正喜欢的地方与学校。”大二那年的暑假，小B开展了她的留学规划。做科研，考雅思，写论文。她说想去M大学。因为M大学与她，同样低调而有实力，同样内敛而满怀骄傲。哈哈。因为M大学地处法语区，小B又立即开始法语学习。小B说：“与其为了保研，去卷自己根本不擅长的体测，不如退一步，去学习自己真正热爱的，能够受益一生的真本领。”

当2025年毕业季即将来临时，小B已经熟练掌握了英、法、德三门外语，再加上她自身所学的生物科学专业。我想，这世界已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一个少年坚定前行的步伐了。

想起前段时间，为小B办完学签回来。途经一片青竹林，只觉头顶绿叶婆娑，竹风细细，而脚下风尘仆仆，苍黄的笋壳落了满地。那一刻，我心底突然有了一点悲凉与怅然。翠竹在笋壳的护佑下，节节生长，步步拔高，而笋壳却终将层层褪去、片片遗落，像极了母亲。

可是母亲的责任，不正是护佑孩子成长，护送孩子远航吗？

　　4年前，小B高中毕业的时候，我曾为她及她们班写过一篇文字，里面说：“我们即将从翠绿葱茏的中学校园，走向华盖浓荫的大学课堂，”也说：“行者无疆，梦在远方。”

而今，又该再一次挥手作别了。每一次作别，都是因为成长，每一次转身，都是因为理想！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即便是我最亲爱的孩子，我亦只能送她至此。虽然未来的路，山高水长，可是，未来的世界，海阔天空！

我的耳畔，仿佛又传来那首熟悉的歌：“I am flying, I am flying, like a bird ‘cross the sky......”

快乐的小B，勇敢地前行吧！

亲爱的少年，自由地飞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