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警察跟在她后头

刘靖安

林巧爱唱歌，一天不唱嗓子就发痒，老跑ok厅，不方便，于是她很想自己买一套家庭影院。她丈夫是一家公司小职员，薪水有限，前几天下夜班，又被人洗劫了千多块，就不同意，说等经济宽裕了再说，但林巧扭着他软磨硬泡，丈夫只好答应了。

这天，林巧揣了存折，坐上83路车，来到市里最大的音响城。一圈转完，买什么品牌，什么样式，需多少钱，她已是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了。离音响城不远，有一家建设银行，林巧打算取了钱，提了货，回家好好享受一番，过过瘾。她已经三天没进ok厅了，喉咙里像有一只手抓挠着，憋得她怪难受的。可是，当她怀抱着胀鼓鼓的坤包，走出银行大门的时候，发现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他们染着黄绿混杂的古怪头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林巧心里“格登”一跳，知道是自己露了财，给人家盯上了。她把怀里的包又紧了紧，里面装着家里所有的积蓄，容不得她出半点差错。林巧又慌又急，顾不上提货，小跑着跨上了一辆靠在站台上的公共汽车。车里，人多，又挤，林巧长得小巧玲珑，一弓腰就钻进了人群。林巧抹了把汗，猫着腰往车门口瞧：尾巴甩掉了！她正在庆幸，哪想，在车启动的一刹那，“蹭”地蹿上来三个人，六只眼睛骨碌碌在车里直转。不是那三个家伙是谁？林巧才放下的心又悬到了嗓眼。

最终，林巧没能躲过六只眼睛的搜寻。三个家伙朝她挤了过来。“怎么才能摆脱这三个瘟神呢？”林巧紧张地寻思着。双眼急切地在车箱里逡巡起来。她多么希望能看见一个熟人哪！但她彻底失望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她一个也不认识。眼看，三个人影就要挤到她身边了。

在这紧要关头，林巧看见最后一排左边窗口，坐了一位穿制服的警察。警察向外斜坐着，猫着腰，头和膝盖叠在一起，好像在睡觉。林巧像抓着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毫不犹豫地挤了过去。“让我一阵好找。不是说过一起回家的吗？”她亮开嗓门大呼小叫，生怕车里的人听不见。其实，她的目的就是想让盯她的人听到这话，知道她有个警察保护，不敢对她下手。警察不知林巧是给他说话，没一点反应，头也没抬。林巧干脆挤到警察座位边，拍了拍他的后背。警察不情愿地直起腰，不等对方说话，林巧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座位小，根本容纳不下两个人，林巧的大半个身子就坐到了警察的腿上。警察好像被飞来的艳福击昏了头，懵懵懂懂缓不过神来。林巧管不了那么多，接着又说：“我现在不想听你的理由，回家再说！”说完，林巧发现那三个家伙大眼望小眼，嘀嘀咕咕看着她。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颗头顺势靠上了警察的胸膛。警察没看怀里的林巧，他抬起头，向车箱里扫视了一遍，当看到三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后，什么都明白了。警察一句话也没说，象征性的搂了搂林巧的腰。林巧偷偷再看：嘿，三个家伙已经移到门边，看样子准备下车了。林巧暗暗高兴。可是，等她收回目光，看到警察的脸时，竟浑身一激灵。为啥？警察帽沿下的额头上，一条两指长的暗红色疤痕，赫然入目，如果不是仰视，还真发现不了。

警察的疤痕，让林巧想起了丈夫的话。那天晚上，丈夫下夜班回家，已经十一点半了。林巧躺在床上看书，看丈夫走进卧室来，焉不拉叽，垂头丧气的。林巧感觉不对劲，就问他是怎么回事。丈夫就说他给人抢了，身上刚发的工资被洗白了。推上这档子事，不是丈夫的错。林巧也没怎么在意，反而安慰他：“蚀财免灾，只要你安全就行，钱可以再挣嘛！”丈夫心情好了些，给她讲了遭遇抢劫的经过。还说，那人额上有一条恶狠狠的疤痕，怪吓人的，一看就知道是个不要命的角色。第二天，林巧陪着丈夫到新桥派出所报了案。临走时，林巧高中同学王岩对她说：“你们说的那个家伙，最近已经犯了好几起案子了，我们正在侦破当中，有了消息，我就通知你！我们都有电话号码，很方便。你就不要经常来了，放心吧。”可是，直到一个月后的今天，王岩那边还是没一点消息。现在，怎么就偏偏让自己一个弱女子遇到他呢？这真应了那句老话：无巧不成书。

林巧这样想着，不觉坐直了身子。屁股在警察腿上扭来扭去。坐在一个抢劫犯的腿上，她极不自在。她一会看看门口，一会看看警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本来，她回家要坐83路，哪想当时一急，坐上了84路。前面一站下了车，然后转83路，再有三站路就可以到家了。眼下，还没逃出狼窝，又入了虎口。林巧心里那个急呀！突然，林巧再次想起了在前面不远的新桥派出所工作的王岩，顿时便有了主意。

“我下车了，你送送我，好吗？”林巧对警察说。警察面对楚楚可怜的林巧，第一次笑了笑，回答：“你这么漂亮，求之不得呀！”车一停站，两人就下了车。可恨的是，三个家伙仍然贼心不死，不依不饶地咬着他们的屁股。

为了稳住这个冒牌货，实质是抢劫犯的家伙，林巧心不甘情不愿地挽上了他的胳膊。假警察走一步向后看一眼，脸上让人无法捉摸的表情变幻不定。“一个堂堂警察，是不是怕了？”林巧哂然一笑。“怕？你知道我是谁吗？”“不知道，说说看！”“市公安局李直这个名字，听说过没有？”“李直？你是李直！”林巧惊得张大了嘴巴。

李直可是全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英难人物。两年前，一伙车匪路霸在雷山国道上抢劫、杀人、强奸，无恶不作。公安突击了三四次，连一个毛贼也没抓着。风声过后的一天晚上，月黑风高。李直独自一人，穿了便衣，借了朋友的运钞车，驶上了雷山。到了多发事段，李直有意减慢了速度，等着车匪上钩。果然，前面八九个大汉从公路两侧跳了出来，挥舞着手里的家伙，狂叫着拦在路中间。李直趁被搜身的时候，出奇不意放倒了两个。另外的人，呼啦呼啦围上来，李直毫无惧色，左腾右闪，打得七八个落花流水。终因寡不敌众，他的额头中了一刀。李直忍着伤痛，硬是把他们全打爬下，再塞进车箱，上好锁，拉回了局里。在电视上，林巧见过一次李直。那疤痕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对了，就和身边的抢劫犯差不多。但李直的样子，林巧着实记不清了。凭额上的特征，身边的人有可能是李直，也有可能是罪犯，但到底是李直，还是罪犯呢？林巧弄不明白，她这样反复地问来头问去，把自己也给问迷糊了。

管他是哪个，先试他一下再说。林巧打定主意，朝身边的人她嫣然一笑：“我知道你是李直！如果怕，你也不会一个人上雷山了。”林巧转过头，看后面的人若即若离地跟着，没有一点放弃的意思，她有意向后努努嘴，把他挽得更紧了。“大街上出手太显眼，况且离我们这么远，追过去，早跑了。”李直会意地笑了笑，也伸出手，揽了林巧的细腰。走着走着，林巧发现李直的手有些不老实，伸进了她后背的衣服里。林巧轻轻把那只手拉出来。过了一会，李直的手又伸了进去。林巧在心里厌恶地哼了哼，她不相信李直会是这样的人。她认定这个是个假李直，是个抢劫犯无疑了。

前面不远，有个公共厕所。林巧右手，故意按住腹部，步子随即生硬起来。“怎么了？”李直问。“我想上厕所。“林巧说着蹲了下去，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去呀！”李直朝四周望了望，指着公厕催促她。林巧点点头，弯下腰，按着肚子，一颠一颠跑了进去。

从厕所出来，林巧朝假李直歉意地笑了一下，二话不说，挽起他伸过来的胳膊，向前走去。拐过两条街，新桥派出所就到了。林巧回头见那三个家伙远远地站在街的另一头，没敢再跟过来。李直的手也忽地从林巧的腰间撤退了。林巧不露声色，紧紧挽住他，盯着他的脸，微笑说：“马上就到家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吃不了你的，走吧！”李直只得硬着头皮，半推半就依了林巧的话。到了派出所门口，正好两个警察走出门来。他们有说有笑，目不斜视地走过两人身边。然后，猛地折转身子，一左一右，揪住了李直。眨眼间，李直的双手就套上了镫亮的手铐。

进得所里，王岩迎上来：“你真行！抢你丈夫的人，我们没抓到，你倒抓到了！”林巧打着哈哈，说：“瞎猫撞到死耗子了。”

“这是我们王所长。”王岩向林巧摆摆手，止住她的笑，指着旁边一位中年人给林巧介绍。王所长走上前，连声道谢。从王所长话里，林巧知道了这家伙作案累累，他们抓了近一年，几次都是功亏一篑，不想这次遇到她林巧，自己送上门来了。

在王岩的提议下，林巧红着脸，讲起了自己如何取钱，被人盯梢，车上相遇；想起抢丈夫那家伙的特征如何怀疑；想起李直如何真假莫辨以及如何发现破绽，进厕所给王岩发短信——一路的经历，林巧讲得头头是道，悬念迭出，听得屋子里几个人连连点头，佩服不已。

说完话，林巧一一告别，走出了派出所，她还要去买家庭影院哩。突然，她又像想起了什么，折进门，对王所长说：“请你让王岩陪我一起去吧，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我们早想到了，你前面只管走吧。”王所长胸有成竹地说。

林巧再次出门，走了十来米，回头一看，王岩和另一个警察已经换了便装，跟在了她后头。

林巧向他们做了个鬼脸，扬着手里的坤包，心里踏实了。她的脚步也显得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