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自记：少年游》第21~22章

啟景

第二十一章 复返朝堂（28岁）

开元二十八年春，岐王府的信使快马抵达辋川，带来吏部调令时，我正蹲在药圃给新栽的白术培土。调令上“左拾遗”三字在春日阳光下泛着墨光，让竹里馆的青竹影子都晃了晃。离别的清晨，裴迪在孟城坳摆了桑落酒，酒杯碰在石桌上，惊飞了檐下新筑巢的燕子。

重返长安的官署，案头堆满了各地奏疏。某日批阅到陇右节度使奏报边境马政的文书，窗外突然刮起沙尘，糊得窗纸沙沙响。我想起辋川此时该是“桃花雨过碎红飞”，便提笔在奏牍空白处画了株带雨的桃枝，却被路过的同僚撞见，他指着画笑：“王拾遗还念着辋川的春色呢？”当晚值夜，听更夫敲过三更，官署庭院的老槐树影映在奏疏上，像极了辋川欹湖的水波，遂赋《春夜直省》：

“紫陌尘嚣里，青灯照牍劳。

槐影摇宫漏，星芒淡御袍。

直臣心似铁，迁客梦如刀。

忽忆辋川水，流春过板桥。”

拾遗之职需谏言时政，我曾在朝堂上谏阻为宠臣修建别苑，退朝时见权臣李林甫在廊下抚须冷笑，袍角扫过青砖的声音，竟和辋川冬日扫雪的竹帚声一样刺耳。

第二十二章 济州贬谪（29岁）

开元二十九年深秋，我戴着六品青雀纹幞头离开长安，行囊里只有半卷《维摩诘经》和辋川带回的松子。灞桥的柳已染霜，送行人折的柳枝在风中簌簌掉叶。抵达济州司仓署时，正遇衙役们用发霉的粟米喂马，粮仓角落堆着百姓缴来的秕谷，有白发老农跪在仓前，手里攥着破碗：“参军大人，今年蝗灾，这是俺们最后一点口粮……”

司仓署后院有株三人合抱的老槐，我常在树下支起木案办公。某日暴雨突至，见囚牢漏雨，一个因欠税入狱的少年蜷缩在湿草堆里，身上的枷痕浸着血水。我冒雨取来干絮给他换上，他却指着窗外喊：“俺娘还在田里抢收！”那夜我在衙署油灯下写赈灾文书，窗外槐叶被雨点打得噼啪响，忽然想起辋川秋雨里，文杏馆的落叶会被山僧扫成一堆，遂作《济州秋感》：

“济州秋气冽，仓廒接荒阡。

米蛀虫成阵，民贫骨似椽。

枷痕侵夜雨，禾黍卧秋烟。

谁解劳人苦，空斋听暮蝉。”

贬谪次年，我带着衙役们疏浚了济州护城河，百姓们挑来新收的黍米谢我，米粒在竹筐里闪着金光，像极了辋川秋日铺满溪滩的银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