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回报

三单

　　十年前的梅雨季，林远和对门的陈磊同时敲响了装修的锣鼓。林远出身农家，深知底层打拼的艰辛，特意叮嘱妻子周芳，每日饭菜变着花样招待施工队。厨房飘出的红烧肉香气，总能引得工人们围坐时多添两碗饭。

起初一切顺利，可从第二天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竟稀疏了起来。林远站在堆着水泥袋的客厅里，看着施工进度表上停滞的红箭头，眉头拧成了疙瘩。周芳以为饭菜不合口味，当晚特意加了清蒸鲈鱼和酱牛肉，还烫了壶黄酒。月光透过防尘网洒在餐桌上，工人们举着酒杯的笑声格外响亮，却不知这份热情正悄然成为工期拖沓的温床。

当陈磊家的新宅在第十天亮起暖黄灯光时，林远家的装修还在磕磕绊绊地推进。泥瓦匠抹墙的动作慢条斯理，水电工布线时总在接漫长的私人电话。直到第十三个雨天，施工队才终于收工。结算时，工头老吴红着眼眶攥着工程款："没见过您这样的好东家。"这话混着雨水砸在林远耳里，像根刺扎得生疼。

岁月流转，小区里渐渐有了新变化。陈磊家每隔几年就要折腾翻修，不是卫生间漏水泡了地板，就是墙皮成片剥落如深秋的枯叶。而林远家那套略显陈旧的房子，却稳稳当当立在那里。厨房的瓷砖缝隙始终洁净如新，阳台的防水层扛住了无数场暴雨的侵袭，连门窗的合页都不曾发出过吱呀声。

一个夏夜，林远在大排档偶遇醉醺醺的老吴。啤酒瓶碰撞的脆响里，老吴拍着他肩膀，酒气混着眼泪喷薄而出："当年兄弟们看您厚道，就想着多蹭几顿好饭，故意磨洋工...可您从头到尾没说过半句重话。后来实在良心不安，给您家下料时，连钉子都是挑最贵的不锈钢！"霓虹灯在老吴浑浊的瞳孔里摇晃，倒映出十年前那个总往工地送绿豆汤的身影。

林远望着夜市蒸腾的热气，忽然想起装修时妻子总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想起自己蹲在未完工的客厅里核对图纸的夜晚。原来世间善意从不会迷路，那些被误解的真心，那些看似吃亏的付出，都在时光深处悄然生长，最终结成最坚实的果实。夜风掠过树梢，带着远处工地传来的敲打声，恍惚间又回到了那年梅雨季，只是这一次，他终于读懂了善良背后的绵长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