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青青时，人间正端午(一纸烟火)

陌上已是春深

初夏的风掠过门楣，檐下新悬的艾草轻轻摇曳，散发出清冽的苦香。那抹苍翠的绿，像一句古老的咒语，驱散了溽暑的浊气，也唤醒了沉睡的端午记忆。

一束艾草，是岁月的信物

清晨的集市上，农人担着沾露的艾草与菖蒲叫卖，叶片上还凝着昨夜的星光。母亲总会挑上几束，用红绳系紧，倒挂在门楣。她说：“艾草是端午的眉批，写了平安，也写了思念。”后来才懂，那苦涩的香气里，藏着一部厚重的民俗史——从《荆楚岁时记》“采艾以为人”的巫傩遗风，到《本草纲目》“艾以叶入药”的智慧，一株草竟成了连接古今的绳结。

粽香深处，有棱角分明的乡愁

厨房里，祖母的手将苇叶折成漏斗状，填入糯米、红枣或咸肉。蒸笼渐起白雾，香气便裹着水汽漫溢开来。北方的甜粽绵软如蜜，南方的肉粽油润咸鲜，可无论滋味如何迥异，包裹的都是对土地的眷恋。想起沈从文在《边城》里写端午：“河中水皆豆绿色，天气又那么明朗。”而我们的端午，则在齿间黏连的米粒中，尝到了江河的滋味。

龙舟竞渡，劈开千年的江水

河岸早已人声鼎沸。鼓点如雷，船桨齐落，龙舟在沸腾的浪花中划出一道白线。这哪里只是竞赛？分明是《楚辞·九歌》中“乘水车兮荷盖”的幻影重现。屈子投江的悲壮，化作民众击水而歌的豪情。船头溅起的不是水珠，是两千年来未干的泪，也是生生不息的呐喊。

五彩丝线，系住人间的牵念

旧时女子会编五彩绳系于孩童腕上，待第一场夏雨时剪断抛入河中，寓意灾厄随水流逝。如今虽少有人循此古礼，但超市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香囊荷包，仍延续着“长命缕”的祈愿。现代人用手机互发“端午安康”的表情包，与古人“五色新丝缠角粽”的心意，其实一般无二。

暮色四合时，我摘下门边微枯的艾叶，将它夹进《楚辞》的书页。这个始于星象崇拜、盛于诗意祭祀的节日，终究在烟火人间里沉淀成一种温柔的力量——它让我们记得，在机械轰鸣的时代，仍有草木可寄情，有江水可骋怀，有祖先的智慧如艾香般，无声护佑着每一个寻常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