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耀艺 | 石虎:一个传统书法秩序的破坏者

杨世膺

<p class="ql-block">原创 奚耀艺 艺术见闻</p> <br></br><h3>在很多人眼里,石虎的书法是看不懂的、是无法让人理解的,他破坏了传统书法的书写秩序,对结字构成、笔划顺序、章法布局,以及运笔的提按使转等,都进行了系统性地破坏。而我认为他在"破坏"的同时,又重新构建了他自己的书写法则,石虎书法具有了现代艺术创造的显明特征。现代书法不承担认字识字的功能,也非必须传承传统的书写规范,而是艺术家借用文字形式创作的线条表现,文字也可以是符号,这是艺术家通过个人化的艺术表现而进行的情感传达。</h3></br><h3>书法作为一门艺术形态,除去汉字的文化含义,其本质即是视觉和图像的艺术,她是线条的书写性表现,是结构的节奏感组合,是布局的整体性和谐······这个本质无论是传统书法还是现代表现性书法,都是相通的,这也是图像视觉艺术共有的一个抽象内核。在如今人们目及的文化多样性背景下,世界的、民间的、传统的或原始的等等各种图式给了当下艺术家丰富的养料,并以供取舍,而出自艺术家内心的真实感受,石虎称之为"神觉",则是形成其艺术的必要前提。</h3></br><h3>这次由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的《镜我纹丰》石虎书画集,收录了他126件书法作品和76件油彩水墨作品,也是我为石虎先生编撰的第三本作品集。感谢海内外收藏家们提供作品图片予以大力支持,以及国际私人艺术品收藏家郭庆样先生赐文《怀念石虎》,特别感谢澎拜新闻艺术主编顾村言先生赐文《最后的长谈》,这是在石虎先生去世前数月,他亲自去粤北山下村与石虎做的访谈,四万多字的记录,让我们深入了解了石虎艺术的思想源头和创作轨迹,帮助我们去欣赏、去感受石虎那些充满生命激情和原始野性的精彩作品。</h3></br><h3>《溯源即开拓——从石虎书法谈起》是我为书画集写的序文,在石虎看来,"溯源本身和开拓是一回事",溯源不是回到过去、不是守旧,而是艺术的再发现、再创造,他发现了"字思维"方式,便绕开了汉字字体的历代书法演变,直追上古造字文脉,回到这方土地上人类的元初状态,从而把自己从各种文艺理论、传统经验中解放出来,石虎的纹象表现成就了他书法、绘画的创作根基,化"神觉"为艺术创造,从而到达大自在的艺术彼岸。</h3></br><h3>《镜我纹丰》是石虎先生生前委托我编撰的书画作品集,然不久,先生不幸遽归道山,现书已正式出版,能让更多人读懂、欣赏先生的艺术,应是对先生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h3></br><h3>正值乙巳清明,是以为记。</h3></br> <h3>每次与石虎先生聊到他的书法时,因其对书法认知和创作形式上与当下的书法家们格格不入,我总是会称自己非常喜欢他的现代书法,而这时先生会强调说“我写的是‘书法’”。</h3></br><h3>“书法”与“现代书法”,我一直把它们归于不同的艺术门类。作为一门传统艺术,书法千百年来有其自身的传承发展和书写法则,正、草、隶、篆等各种书体有着丰富的形态表现及运笔技艺,从学习到创作也有着一整套的规范体系。而现代书法概念源于二战后的日本,受西方现代艺术思潮的影响,以及抽象理论的传播、表现主义风格的兴起,上田桑鸠、手岛右卿、井上有一等等一批现代派书法家出现,他们更注重文字表现的形式感和视觉的冲击力,对日本书坛产生了巨大震动,甚至对世界造型艺术也产生了一定影响。<br></br></h3></br> 昔日有梦 见白石山翁手拾一帧仕女画 <h3>那鼻眼被排成一条直线 </h3></br><h3>大师密告于我:如此如此</h3></br>现代主义艺术是追求形式美感的,并以打破一切前人规则、规范为前提的,从而建立自己的创作体系和审美价值观,是先破后立的个体化形式创造,它也不需要后人来传承它的表面形式,是极具独立性的艺术表现。现代书法就是借用文字构成的视觉艺术表达,而非仅仅是文字的书写艺术,也非必须承载历史和文化赋予的那些传统精神或各种记忆。因此“书法”与“现代书法”并非时间前后的传承关系,可以说现代书法是在二十世纪发展形成的新兴艺术门类。上世纪八十年代这种表现张扬的现代主义文字书写形式传到中国后,对国内的书法界产生了很大冲击,前卫的、试验性的书法创作一时在追求观念创新的书法家中铺展开来。<br></br>谈到现代书法,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当下有些强烈注重个人表现欲的书法,却被贴上所谓的“丑书”标签,其实这些被称为“丑书”的字体造型,许多是从碑学体系中来的。简单来说,我们学习传统书法有学帖、学碑之分。学帖就是指研究书写在纸上的原迹书法作品,而学碑则是指研究刻在石碑、石崖上的书法痕迹,碑石书法一般都是先书后刻。因此,它是经过了写手和刻手两道工序的二次创作,这样,写手与刻手的水平优劣都将直接影响到碑石书法的精工与否。重要的是暴露在户外的石刻文字,历经千百年风侵雨蚀,经过自然的再“创作”,把原来石刻上的完整书法留下了缺残和怪奇的书法痕迹,却又因此带来了或遒劲放纵、或朴拙粗犷的艺术气质,这些看起来“丑”文字实质已与自然融为一体,本身就成为了自然一部分。近代以来,因碑学的兴盛,有的书家故意从残缺的碑石上找寻文字线条、笔划或结体的灵感,也是当下许多现代书法创作者痴迷粗拙豪野之气的缘由,许多创作者乐此不疲追求字形、字态自然天真的烂漫之气,而被人感觉或“丑”或“怪”。 芥子笔篁为今世之文人所不屑故使今人事之不文也 来云朵话鹿羊说 艺术家不能从冥冥太虚中获取灵魂创意象物结构 他就不是真正的天才 仍故故 云烟匿虎龙 思巍巍 崛腾有兴国<h3>审美不是审好不好看,它是一种观念,审美趣味会随时代变化而变化。我是极力推崇现代书法创作实践的,这是书法艺术在另一个空间的探索和试验,开拓了新的审美趣味。由于和传统书法的价值评判标准不同,传统书家有“宗二王”、“宗颜”或“宗米”等各种传承或发扬,而现代书法给人们的印象,就是为了形成个人面貌和表现风格,而破坏已有的书法秩序、规矩,现代书法的特征就是纯粹追求线条抽象表现、墨色变化构成,而把书法的传统笔墨意趣大大减弱,构图、章法欲竭力跳出前人成规,大多数作品还被认为是“丑书”。为了区别这两种审美现象,我就把它们分为两个艺术门类。</h3></br><h3>石虎先生强调他写的是“书法”,就是强调他坚守了传统书法价值观。先生有他自己对艺术的理解:“上古文化的溯源,其实就是对未来的探索。先民他人神不分,保留着人最可贵的那种淳朴,他的直觉力要强于现在的人,他直感天地,有时候他可以直感到直抵事物的终极。今天人想发展艺术,想改革艺术,大家只知道开拓,已经经过的事情,不再回头看,向新的领域去迈进,从架上的绘画走到架下,开拓到这种的时候,我想问,什么时候开拓完呢?永远没有止境的开拓,有意义吗?它对于艺术本体有意义吗?实际上,我们所说的神性,所说的上古文化,实际上囊括着我们的不解,认识自己的历史,认识自己的过去,艺术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本身就是开拓,它已经向深度在发展溯源就是研究,不是为了回到以前,在我看来溯源,不把它看成是守旧,溯源本身和开拓是一回事。”</h3></br> 玄雀 不父而谁 吁吁言风 呵呵诉雾<br></br>飞红窗阑频注 剪羽花钻 拳拳啄可见 玄雀 不父而谁 虚徐影颖异市 棕衣而蔽 无言陌地伫至 <h3>溶溶花青 耿耿立树 亲亲忽我热目</h3></br> 墨迹 赏析一线之微 即可做天人之心性观 <h3>写累了 忽然想到万类无界 无前无后 无大无小 </h3></br><h3>遂漫笔由之 放肆了许多 故艺术之法门</h3></br><h3>不完全在画言中</h3></br><h3>初看石虎的书法也是“古怪离奇”“粗野缭乱”,可能给人们的印象就是“不理解”或“看不懂”。笔者曾收到一本石虎书法集《书道今朝》,在序中提到了“六书”。“六书”是什么?六书是中国最早的汉字构造理论,是古人解说汉字结构和使用方法而归纳的六种规则——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和假借。石虎在书中进而又解释:“它们不是书法,它们是思维意义上的书性的源头。事物以纹象予人,人以纹象观天地,那便是创生期汉字的元魂。”在这里,让我找到了石虎笔下每一个汉字构造形成的依据和规则,毫无疑问,它与上古陶文、甲骨文及以后篆、隶、草、楷皆有着同一个元魂和“书道内涵”。</h3></br><h3>书中有数张枯竭的秸秆照片,每一组秸秆的自然交错提示着一个汉字的组成结构。“它们不是书法,是旷野里的秸秆,是自然线条的摄取……”石虎如是说。这使我豁然开朗,让我发现了石虎的这些不按传承套路书写的汉字是受启发于自然的线条图式,即石虎称之为的“纹象”,非学之于王羲之、颜真卿等历代书家的字帖墨迹,也不是汉石魏碑上的刻字……这让笔者联想到中国传统书法的笔法中有“屋漏痕”或“万岁枯藤”的自然现象比喻,也联想起美国抽象表现主义画家波洛克的行动派滴画如乱枝败叶纵横交错……他们的目的无非都是让艺术创作更自然而然且浑然天成。</h3></br><h3>自然界的任何现象都没有对和错,它们是随机无序又有规律的存在,一经艺术家发现和裁剪,便可“著根成艺”。可见,石虎的文字书写并未脱离汉字的造字规则,也有其思维的发现与创造,赋予了每一个字自然的灵性。石虎用孔雀羽毛自制毛笔,他对我说“这种羽毛笔极有弹性,书写和绘画时,线条的回弹力不受控制,会形成意想不到的、偶然的表现效果。”他还经常反写文字,这并不是哗众取宠,笔者认为这是有意拉开了与传统书写方式的距离,墨迹更加野朴。对一个曾经长期浸淫传统书法的人来说,长此以往的肌肉记忆书写容易呈现油滑的倾向,这是任何一种书法风格的大忌,也是当今许许多多书法家们的通病。颠倒书写是石虎自由而率性化的一种艺术创作方式,既有原始的野趣和血性,也体现出艺术家对拙朴纯真的追求。石虎的书法不仅不按传统规范书写,还破坏了传统书写秩序,并形成了个人形式独特的书写表现风格,是很具有现代意识的。</h3></br><h3>在石虎的这些书法以至绘画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扫、刷、拖、涂等极具现代表现力的自由绘画表达,自由与创造的现代艺术思想在表达个人直觉和情感的石虎艺术中得到了极致的体现。说到石虎的绘画,则是根基于他从小在山村的成长过程中,各种传统文化和民间图纹对他的熏陶,如纸灯笼、剪纸、刺绣等等民间艺术形式或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农村过节时会挂起用桐油和颜色画在布上的“吊挂”,画的都是老百姓喜欢看的故事,这种“中国式油画”,对石虎的重彩创作产生了巨大影响。据说在我国西部的一个偏僻农村,有一群热爱石虎书法、绘画近似发狂的村民,可能就是因为野趣朴实的艺术语言打动了情感最真实的普通农民,而获得了最朴素的共鸣。</h3></br> 笼禽 诗婢家 <h3>尘风故故</h3></br> 镜我文丰<h3>在石虎先生生命最后的近十年,他幽居粤北的山村,就如一个普通的农村老汉过着朴实而又自由自在的乡村生活。在书写和绘画之余,他常去田野、树林,用心去体会生活、去感应自然,去发现和“神觉”自然界对艺术的提示,在无中生有的自由冥想中,变化成画面的视觉纹象。石虎的创作直接溯源华夏民族文化之根,尊重个人心灵的直觉,崇尚艺术个性的自由和创造。毫无疑问,他是实现自我体验的艺术家,用现代思维包裹着深厚的乡土情怀……</h3></br><h3>去年春天,石虎先生嘱笔者编撰《镜我纹丰》书画集,然在收集作品资料过程中,先生不幸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时光匆匆已一年余,承蒙各界人士关心,两百余件书法、绘画作品现已归集成册,这些汇集了先生晚年的创作心血,能获得大家的欣赏和广泛的传播,将是对石虎先生最好的纪念。</h3></br><h3>2024.9.6          </h3></br> 心经 戏牌图   重彩 200x200cm 两稚图   水墨 179x97cm 水墨 75x47cm <h3>    画册拍摄现场提供:明徹山房</h3></br><h3>镜我纹丰:石虎书画集      <br></br></h3></br><h3>                  奚耀艺  主编      </h3></br><h3>策划 / 王森      </h3></br><h3>责任编辑/黄坤峰 黄醒佳      </h3></br><h3>整体设计/陈绿竞      </h3></br><h3>         技术编辑/包赛明      </h3></br><h3>出版发行/上海世纪出版集团</h3></br> 作者参加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的石虎艺术大展 2013 <h3>作者与石虎在景德镇 2015</h3></br><p data-pm-slice="0 0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现当代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h3></br><p data-pm-slice="0 0 []">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客座教授</h3></br><p data-pm-slice="0 0 []">上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h3></br><p data-pm-slice="0 0 []">上海中外文化艺术交流协会理事</h3></br><h3> <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_n8XKeq5tv6PAo-ke2LqRg" >查看原文</a>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