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日记】录子潮兄2006年《余华：一个侧影二十年》

庄蝶

2025年5月29日 星期四 晴

今天在子潮夫人纯真年代老板娘锦绣的朋友圈看到她发的一篇子潮兄在2006年的一篇文章，感慨万千。

时光如电，子潮离去已经18年。谨以此文怀念那些美好的日子。

从右到左：余华一家三口和子潮夫人锦绣

1987年秋天，对大多数文学读者而言，余华像一个不明飞行物，你不知道他从哪里飞来，也不知道他会飞向哪里，惟一可以感觉到的是：他正在中国当代文坛上空诡秘地滑行。

　　1987年秋天，在《文艺报》和浙江省作协联合举办的“中外小说走向研讨会”上，在杭州西湖边一个山庄铺有红地毯的楼梯拐弯口，我和余华擦肩而过，留给我一个侧影：一身脏兮兮的牛仔，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余华？”我转过身迟疑地伸出手。

　　“盛子潮！”他用食指点了点我，报以一个很粲然的微笑。其实，在此以前，我们共同的朋友早已将彼此的故事剁碎零卖过了，但这一回是第一次握手。

　　他不是一个老实的听会人，我也是。于是，我们就大会小会地逃。1987年的余华，《十八岁出门远行》《西北风呼啸的中午》《一九八六年》《四月三日事件》等一系列风格怪诞的小说刚新鲜出炉；1987年的我，正准备写一部叫《小说形态学》的书，很功利地想从他口中掏出更多的第一手资料，于是，几个朋友整天躲在房间里聊天。他有点口吃，我也是。但我们很投入很旁若无人，从小说结构形态、叙述变异、人称置换扯到当代小说从平面走向立体，妒忌得诸暨才子赵锐勇不时装出一副擂胸顿足状，发誓要写一篇小说，题目就叫《两个结巴聊一个平面》——20年过去了，好像至今尚未问世。

　　从那次会后，我有好多年没见过余华。认真算起来，好多年也就是两三年，因为这两三年发生的事太多了，记忆中这两三年就成为好多年。终于有一天，从电话那头传来了他熟悉的声音，他说他从鲁院毕业后又回到了嘉兴，邀我去嘉兴走走并给了我联系电话，我答应了但直到另一位朋友李森祥的出现才践约：我请他来参加“吴越风情小说研讨会”，他来了，依然是着一身脏兮兮的牛仔，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后来余华成为浙江文学院首届合同制作家去北京体验生活；后来他给我寄来了三卷本《余华作品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12月第1版）；后来他的作品在台湾出版、被译成多种文字、频频拿国际大奖；后来我周围认识和不认识他的人都在谈论余华，但我猜测余华在这一个时期已经很累了。

　　大约是1993年，余华伙同一帮朋友去海南过了一个时期的“资产阶级生活”，回北京路过杭州顺带取走了存放在我这里的第五届庄重文文学奖奖金3000元，我建议给他的作品开个研讨会，他听了狡猾地笑问“余华国际学术研讨会？”我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潜台词，于是也笑笑“那就等你拿了诺贝尔文学奖以后再说”。

　　大约在1996年，香港一家出版社要出版余华的小说集，主编潘耀明约我写一篇序，我写信征求余华意见并向他索要资料但没有回音，此事也就搁浅了。我把那篇序略加修改写成了论文，这是我惟一一篇关于余华作品的专论。遗憾的是出版社要出版的是余华的中短篇小说集，所以在这篇论文中没有涉及他的长篇小说——至今我依然认为余华的长篇《许三观卖血记》是一座艺术高峰，中国当代的小说家很少有人越过了它。

　　此后我和余华就很少单线联系了，记忆中见面大多是朋友聚会。在北京，余华喜欢安排在天伦大酒店，自助餐、室内大厅高耸入云，那里的扎啤很对我的口味，来杭州，余华也会拧出一个晚上和朋友一起来书吧坐坐。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打赌，余华在几个朋友的起哄下很认真地和我约定：如果我保证一个人不再喝酒（朋友聚会、工作应酬例外），那么他们将如何如何。我很痛苦地将承诺兑现了两三个月以后发现他们其实已经忘了，于是，两三个月以后的我依然故我——我知道朋友们是变着法子劝我少喝酒，我也知道朋友们的这份友情会温暖我一辈子。

　　最近一次见到余华是他那部颇受争议的小说《兄弟》出版以后，这时的余华已是杭州市文联引进的专业作家，余华带着他的《兄弟》来书吧给朋友们签书，那身脏兮兮的牛仔是不见了，但依然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四十几岁的余华莫非又要出门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