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引苍茫——穿越神农架林区

古月女闲

出昭君故里，车本是想直接上209国道，向神农架林区行驶，但那条著名的水上公路就在眼前，为一睹风采还是绕行水上公路，记不得是在哪里汇入的209国道。

当导航显示已进入神农架林区，路两旁的景色似乎即刻变了模样，渐次隆起的山势如青黛屏障，让人感觉再大的运输工具也如蚂蚁一样在自己认为很宽很长的路上爬行。

周围除了绿色还是绿色，偶有撒进来的阳光也是蜻蜓点水，瞬间就挪了地方。

这片林海对于我来说是魂牵梦绕的地方，我童年有四年时光是在林海边上的十堰度过的。

关于野人传说总是随暮色爬上窗棂，家长口中的白熊踪迹与深山锁链声，以及传说野人摞到人后的哈哈大笑声伴随着童年夜夜入梦，至今还在记忆里生着根。

而今重归鄂西北，车轮下这条蜿蜒的国道，恰似解开迷雾的绳头，引我探向神农架的腹地。

天燕，是第一个到达的景区从远处就看见它的轮廓从云雾里浮出。

燕子垭上，一座彩虹桥凌空飞跨，赭红桥身在苍翠山脊间划出惊鸿弧线。登桥四望，深谷中层林尽，虽是仲春，依然留着秋的痕迹，五彩斑斓的色彩在春发新枝上抖擞。

风过处，云絮自谷底翻涌上升，瞬息间吞没群峰，复又退潮般散去，唯留几缕游丝缠绕林梢。

209国道在此如银丝带穿崖纵贯，将天门垭与燕子垭串联成卷。

穿行其间，分明能触到神农氏架木为梯采百草的远古回响，那为解民疾而踏出的荒径，如今成了我们触摸神山的脉络。

燕子洞藏于半山腰，洞口如巨兽吞吐气息。栈道在湿滑岩壁间折转，引我深入昏暗。手电光勉强劈开混沌，岩顶传来翅膀扑簌声，是金丝燕在幽暗中筑巢。暗溪细流沿石缝渗向大山脏腑，寒意裹挟着滴水声钻入骨髓。退至洞外，一捧“山乳泉”的清冽入喉，竟似饮下大地精魄。

行不多远，野人博览馆静踞崖边，争着相看，也未见踪影，车太快，只能听传说。

据说，那三间平房内陈列着野人毛发标本与足印模型。墙上还有一帧1976年的目击照片，红棕色身影隐于箭竹丛，这一点与童年听闻的野人如出一辙。屋后小径延伸至原始森林，石阶上青苔斑驳，仿佛野人刚踏过。

木鱼镇的灯火在暮色中浮起时，神农坛的千年杉王正承接星光。

牛首人身的神农石像立于群山环抱中，五色石列阵如大地经脉。

抚摸那需五人合抱的树干，粗糙的树皮里似有药草清香渗出，这里有炎帝尝百草的传说，早已渗入年轮。

次日破晓奔赴神农顶，因为昨夜一场雨的缘故，山间冷得让人发抖，把所有的衣物都套在身上，算是勉强经过考验。

听当地人说，神农顶气候如孩儿面，一会一变，遇见了才懂得不是信口开河。

初登时狂风大作，白雾被风吹的在群峰中躲来躲去，跑不掉了就把山峰包裹。

但，当太阳露出笑脸时，风停了，雾和云也散了。

此时，立于海拔3106米的“华中屋脊”，仍可见目光所及处云海奔涌于群峰间，对于我来说足够远，南坡松柏苍翠如墨，北坡箭竹翻涌似绿浪。

峭壁上的“华中第一哨”身披迷彩，似哨兵身影与苍岩融为一体，静静守护着这片造物的杰作。

板壁岩的怪石经过雨的洗涤更显灵异。

蓝天白云下的石林，神龟、雏鸟、野人……活灵活现。

猝然与“野人石”照面，它孤峙于曲径尽头，眉宇间一簇长草如罗汉垂眉。

对视间，山风骤起，草茎摇曳似欲言又止。

传说曾有科考队以锁链缚此石镇魇野人，而今铁链深嵌石骨，锈迹与苔藓共生。

指腹抚过冰冷链环，童年听闻的锁链声蓦然在耳畔铮鸣。

谷中箭竹林沙沙作响，有朋友指几处扭结成椅状的竹枝：“野人窝棚！”

又见岩隙嵌着深褐色粪便，含果皮与虫蛹，提醒着此处生灵不止人类。

离别时在红坪画廊停车回望。

209国道在青黛中蜿蜒如蛇，串联起燕子垭的云、神农顶的哨、野人石的链。

“云锁千峰势若仙，神农遗韵越千年；板岩鬼斧雕奇景，箭竹风摇隐秘烟。”

归途上，想起这首出自湖北籍诗人王新平的诗句，在颠簸中愈发勾起回忆。

忽觉这公路本身便是最伟岸的人文景观，它不似炎帝架木为梯的悲壮，却以温柔的弧度拥抱神山，让凡人得以窥见原始洪荒的片羽。

当轮胎吻别最后一段盘山路，我知道童年的迷雾终于散尽，

而神农架的苍茫，已永驻心间，就如道旁那块被铁链锁着的巨石，诉说着神农架无尽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