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胭脂信》

春晓

<p class="ql-block">《风中的胭脂信》</p><p class="ql-block">在Boddy还是“那个年纪”的时候,二十出头,他留着一头过于浓密的金发,像刚下课的诗人,也像打完工的水手。他在大学图书馆打工,搬书的手却总爱在女孩子的卷发边上徘徊,不小心碰一下,就像不小心擦过某本装订过密的诗集。</p><p class="ql-block">她叫Marilyn,不是梦露的那个Marilyn,但也有一样风中的睫毛,一样指甲上涂着斑驳掉色的胭脂红。</p><p class="ql-block">她的笑,不太大,却好像总在偷情。他们第一次讲话,是在还书台前,他问她:“你常常借诗集,是为了抄句子,还是想等一个人念给你听?”她愣了一下,低头抿笑,那是“灰扑扑的温柔”。后来他们就常常坐在图书馆顶楼的屋角,那里风吹过玻璃,像是在对两个人的秘密说悄悄话。</p><p class="ql-block">她有些忧郁——那种只属于十九岁女学生的忧郁——说她以后想开一家二手书店,橱窗里摆干花,店里放手风琴曲,像旧电影里的一场误会。Boddy没说想什么,只是点头——他总觉得,有些梦听了就好,答应了就俗。</p><p class="ql-block">他们牵过手,是在图书馆后面的窄巷口。那天她穿着一件米色风衣,围着淡紫围巾。风把她吹得一晃一晃的,就像一页快要翻过去的小说。他想拉她回去——不是走回图书馆,而是走回他的人生里。可是她笑着说:“我要去巴黎。”声音轻得像撒在窗沿上的糖霜,甜,却会被风舔走。</p><p class="ql-block">Boddy那年什么也没说,他吻她一口,回家,在床头的笔记本上写了她的名字七次,然后撕了那一页。</p><p class="ql-block">十年后,他在旧书市里翻到一本没有书脊的旧小说,扉页上赫然写着:“赠予Boddy——那段图书馆的光,真亮。”——落款是她的名字。</p><p class="ql-block">他把那本书买了下来。没有回信。也没有寻找。他知道,好的爱情像衣裳的香气——你永远记得它来过,但你不该再穿它出门。</p><p class="ql-block">后来Boddy结婚了,妻子温和、贤静,孩子们一个个长大,有出息也有良善。他一直没有说起过Marilyn。只是有一回孙女画画,问他:“爷爷,你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是谁?”</p><p class="ql-block">他沉默一会儿,说:“她头发总在风里,像会飞。”</p><p class="ql-block">这一段旧情,在他如今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痕迹,就像墙上的影子,再长也会在傍晚里慢慢消失。唯有画中那份安静——带着被光照过的温度——才像旧爱中未寄出的胭脂信,依然在眼角最暗的地方,淡淡浮着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