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者的边界(三)

涛兄

(一)

(二)

程默点点头，没有承诺什么。但当林修远离开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对社交邀请感到厌恶和焦虑。也许是因为林修远的态度太过自然，没有强迫，也没有被拒绝后的不快。

接下来的几天，程默每天下午都和林修远一起工作。他发现林修远确实是个专注而勤奋的研究者，常常忘记时间，直到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响起才惊觉天色已晚。

周五下午，当他们在整理一批新到的古籍资料时，林修远突然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社交？"

程默的手停在半空。"我没有讨厌。"

"你有的。"林修远温和地说，"每次有人邀请你参加什么活动，你的表情就像被要求吃下一只活蟑螂。"

程默没想到林修远观察得这么仔细。他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诚实回答："我不喜欢大多数社交场合的虚伪。人们假装关心彼此，实际上只是在炫耀和攀比。"

"不是所有社交都那样。"林修远说。

"我经历的大多数都是。"程默反驳，"有钱人讨论他们的游艇和度假，普通人吹嘘他们认识什么大人物。无聊透顶。"

林修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所以你选择独处。"

"是的。"程默肯定地说，"独处让我保持清醒。"

"但也会让你孤独。"林修远轻声说。

程默猛地抬头，对上林修远深邃的目光。那一刻，他感觉对方看透了他精心构筑的防线，看到了那个躲在独处堡垒后、其实也会感到寂寞的自己。

"我不觉得孤独。"程默移开视线，声音却不如往常坚定。

林修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们安静地工作到下班时间。

"明天晚上的聚会，"临走前，林修远说，"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来的都是真正热爱建筑的人，没有游艇话题，我保证。"

程默犹豫了。他的一部分想要拒绝，回到自己安全的小公寓，享受无人打扰的周末。但另一部分，那个被林修远看穿的部分，却产生了一丝动摇。

"我……考虑一下。"他最终说。

林修远笑了，那笑容让程默想起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太好了。地址我发你手机？"

程默点点头，给了林修远自己的电话号码。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感到莫名地紧张，仿佛他刚刚跨越了一条自己设下的界线。

回到家，程默站在书架前，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一排排书脊。他的生活一直如此规律、可控，而林修远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他不熟悉的涟漪。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修远发来的地址和时间，后面还附了一句："不用勉强，按你舒服的方式来。"

程默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他想起同事们说他太封闭，想起馆长说他不懂人情世故，想起过去那些他因为不愿社交而错过的机会。

也许，只是也许，他应该尝试一次，踏入那个他一直回避的世界。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看看，自己是否真的如他所坚信的那样，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程默深吸一口气，回复了一个简单的"收到"。他没有承诺会去，但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断然拒绝。

这一小步，对他而言，却像是一个巨大的改变的开始。

周六晚上七点，程默站在自己狭小的浴室里，盯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这是他最正式的衣服了，三年前参加姑妈葬礼时买的。领口有点紧，让他感到呼吸困难。

"你疯了吗？"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拉扯着领口，"为什么要答应去？"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修远发来的消息："需要我派车接你吗？"

程默立刻回复："不用。"然后犹豫了一下，又补充："我自己去。"

他盯着林修远发来的地址——城市最高档住宅区的顶层公寓。程默查过，那里的房价每平米够他挣两年。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礼物：一本关于中国古代建筑装饰的绝版书，是他从自己的收藏中选出来的。

走出公寓楼时，程默感到一阵眩晕。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周末晚上出门了，更别说是去参加什么社交聚会。地铁上，他紧抱着装书的纸袋，像抱着一块浮木。周围是打扮入时的年轻人，谈笑风生，准备享受周末夜生活。程默觉得自己像个误入异世界的幽灵。

豪华公寓的大堂金碧辉煌，穿着制服的门卫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程默朴素的衣着和手中的纸袋。

"我找林修远。"程默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干涩。

门卫的表情立刻变得恭敬。"程先生？林先生已经交代过了。请跟我来。"

电梯直达顶层，门开时，轻柔的爵士乐和谈笑声立刻涌入程默的耳朵。他的手掌开始出汗，在纸袋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四)

(五)

(六)

背景音乐《无怨又无悔》

作词：涛兄

曲唱：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