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翠湿衣 人淡如墨

阳光(晨 旭 ：画意摄影 )

空翠湿衣 人淡如墨

—— “画意摄影”之 “淡墨人像”

晨 旭 / 撰文 / “画意”创作

中国画的泼墨之法，贵在有无之间。“米家云山，数点淡烟”，便生出万里苍茫。

眼前这几幅素宣上墨痕极淡，似春溪初解时浮冰的薄影，又若子猷看竹，推门瞥见的一缕空青。墨色洇开处，非山非水，竟是百丈蔷薇枝干虬然盘空，压檐垂地——这泼洒的无心，反成就了造化的刻意。

浓翠霎时泼天而来。枝叶何其盛也，重重交叠，织成深帷，竟把天光筛成零星的碎玉。杜工部“香雾云鬟湿”之句，在此间得了新解：花气凝成冷雾，在密叶的迷宫深处浮游。偶尔风动翠幕，才见得几星浅红隐约，如李义山诗里“重帷深下莫愁堂”时透出的一痕胭脂色。花影绰绰，深不可测，似有万千颜色被囚禁在浓荫的牢笼。

丽人身影便立在翠帷深处。泼墨的混沌衬得她愈发分明，却又被枝叶的暗影悄然侵蚀。她仰面观花，姿态静极，恍若王摩诘独坐幽篁，万籁俱寂中听竹露滴破空山。泼墨的云烟在她衣袂间游走，蔷薇的魂魄在枝叶里叹息——她非观花之人，竟渐成画中一茎活着的青枝。

暮色四合，墨色仿佛得了呼吸，在纸上微微涨起。风过处，数片残红辞别高枝，飘摇而下。李后主“砌下落梅如雪乱”的情致，在此换了红妆：那花瓣坠入淡墨深处，如朱砂点入清泉，一痕嫣红渐次洇开、晕散……终于，红消墨涨，唯余水痕澹荡。原来色相终归大化，犹如庄周晓梦迷蝶，粉翅终融于晨光熹微之中。

此时，泼墨的虚空不再寂寞。它承托着虬枝的力，浸润着翠叶的润，吞吐着残红的艳，更拥抱着那静立的人形—— 丽人形已淡如烟缕，坐看青苔之色渐次漫上衣襟。泼墨的汪洋里，王右丞“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的沁凉真意，正穿透纸背而来。

泼墨之淡，终非虚无。它是宇宙未凿时的鸿蒙元气，包孕众形。蔷薇的密影，行人的孤姿，乃至那飘零的一点残春，皆在其中浮沉、呼吸、生长，最终又返归这混沌母体。谢康乐“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的明澈之境，在此竟以混沌成全：泼墨的深渊里，万物正以其本真面目，与虚空同作无垠的氤氲。

朦胧者，非眼障也，乃天地将醒未醒时温柔的呵欠。人在此间，亦不过一点待干的墨迹——它蜿蜒游走，终与蔷薇枝、泼墨痕、暮光霭同归素纸的浩瀚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