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为谁绕梁 音乐的启蒙与励志

王世梅

　　我小时候，家里没有歌声，也没有可以带来音乐旋律的氛围和任何器物。

没有不等于不需要，我顽童生活的另一面，是对音乐、歌声特别向往，应了那句很有哲理的话：总有一段旋律能拨动你的心弦。

年过六旬，回顾青少年时代，有这么几段音乐，以及与音乐相伴的场景，对我的一生有着潜移默化的深刻影响。

一

第一次被拨动心弦，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一个夏初。那时家里接二连三遭遇变故，我们子女在家属院也感受到一些冷眼和疏离。比如那些喜欢聚在一起唱歌讲故事的孩子，只要我凑过去，他们会马上走开。不到9岁的我，此时已有很强的自尊心。

　　一天傍晚，我看到一群孩子围坐在一个大姐姐身旁听她唱歌，便知趣地远远站着，只见大姐姐招手叫我过来，跟这些孩子们坐在一起。大姐姐姓卞，好像右眼失明了，不过性格很开朗，有孩子头的气场。我坐定后，她重新唱起“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

　　一时间，我感觉大姐姐那样美丽，这个没有歧视的氛围如此温馨，而这段舒缓旋律如清风吹过微热的脸庞，我只听一遍便牢牢记住，乃至此后漫长岁月里，虽然这首歌几乎人人都耳熟能详，我每次哼唱时，脑海里仍然浮现出当时那个虽然没有谷堆，但也能看见月亮、看见白云的初夏之夜，我和其他孩子在平等聆听优美的歌。

　　后来，卞大姐以及其他那些孩子们各奔东西了，但是美妙的歌声以及那个充满爱意的场景已经深深扎根在我的记忆中。

二

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我耳濡目染慢慢学会了很多歌，但又一次打动我的却是一段笛子独奏曲《翻身农奴把歌唱》。

隔壁马家二哥是老三届学生，当时上山下乡还未开始，他闲居在家。有一天我听见一阵悠扬的笛声从他家里传出，那段旋律悠长婉转，把我带入了一个晴空艳阳的遐想世界。

　　这首藏族歌曲当时已很流行，但是由竹笛吹出来味道决不一样。当时我跑到马二哥身边，要跟他学吹笛子。二哥教我了几个基本要领，又示范吹了两遍，这样我便迷恋起了笛子。可是没过多久，马二哥下农村走了。

怎么办？

　　我得先有一支笛子。那时没钱，我找来一节竹管，用火炉通条烙眼，用瓶塞儿堵住大头（原竹节好像不行），又滴上蜡封严实，自做了一管竹笛，虽然能响，但根本吹不成调。后来我凑足8分钱买了一管竹笛，慢慢地能吹出调了，再后来又花1毛5买了能贴笛膜的竹笛，我差不多能吹出完整的曲子了，吹的最多的还是这首《翻身农奴把歌唱》。

我后来吹笛子完全是自学，为此买过歌本，学会了识简谱。我觉得这种乐器成本低廉，简单易学，而且清晨或夜晚在空旷的地方吹奏时，那悠扬清脆的声音，无论是吹者还是听者，都会感到空灵陶醉。

　　由于家里生活压力大，十五六岁后我没有再吹笛子，这门爱好停留在初学者水平上。不过我还保留着吹口哨的爱好，多年来每次吹口哨我总不由自主地以《翻身农奴把歌唱》开头，因为这样能找到吹笛子的感觉。

三

时代的苦涩自然带有时代的烙印。我的青少年烦恼既有生活的艰辛，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我16岁时，因母亲病重，家庭生活陷入困境，我只得退学去了社办建筑队当小工。这个时期我的同学们也都很迷茫，他们的学习生活早被运动打乱，而且毕业的结局只能是上山下乡，可大家毕竟有个集体抱团取暖，而我却成为离群孤雁，加上家境太差，难免苦闷失落。

　　有一天我游走着来到离家不远的未央宫遗址，上到前殿高台上，想通过远眺排解一下心中的郁结，这时听到东边一棵槐树下传来了口琴声，吹的是一段当时很流行的旋律：“赶快上山吧勇士们，我们在春天加入游击队……”。

吹奏者是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青年，另几位穿运动装的男女同学则偎在槐树下，聚精会神地听着，还随琴声晃动着脑袋。我被这种场面打动了。

　　那个年代阿尔巴尼亚电影炙手可热，其音乐插曲也很流行。《宁死不屈》中的这首主题曲能使年轻人热血澎湃，油然产生一种什么都不怕的大无畏精神。而这位男生用口琴吹这支曲子别有一番节奏和韵味，仿佛把人带入一种对未来非但不迷茫，而且敢于迎难而上跃跃欲试的遐想中。当时与其说是盯着听，倒不如说是感动于这个画面之浪漫。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又不是让我流血牺牲，怕什么呢？

现在都认为西方音乐有其独特的魅力，想当初我接受的西方音乐魅力也不差。

四

1977年，令当时适龄青年最为心动的大事是恢复高考。

初二退学后已在社办厂工作4年的我，该不该做一番尝试？维持生计，改变身份，以及随着年龄可能到来的爱情婚姻，对我来讲桩桩都是难题，但如迈进大学校门，这些扣似乎都好解了。

可是我能行吗？

　　这阶段我被借到原西安市三桥公社广播站维修广播线。有一天我在广播站旧器材中发现了一叠唱片，其中有几张黑胶显然是60年代的老唱片。晚上在机房值班时，我一张一张在电唱机上播放，其中有一首歌让我听上了瘾。这首歌叫《小河水静静地流》，是一首无伴奏合唱。（注：我以为这首歌流传不广，谁知写稿过程中在万能的互联网上查到了，是有伴奏独唱，歌词略有差别，但总的音调还是那个味道）。歌词中有这样几句：“往年天旱庄稼人发愁，老牛车水慢悠悠……如今开起抽水机，就像龙王爷张开大口……”

　　极其普通的、带时代印记的歌词，被女中音分部慢条斯理唱出来，再加上电唱机那气若游丝的声音，初听如摇篮曲一般，可唱着唱着便从干旱缺水的无奈一下跃入初尝机械化威力的欢快中，使人看到了转机。这首歌让我意识到，人沉默久了是需要改变的，努力了就可能进入新的界面。国家恢复高考，不就是为了变革吗？

后来我开始拼命自学，并以同等学力报名参加高考，当年虽折戟但并未气馁，期间还认识了现在的妻子，枯燥的学习生活又注入新的动力，1979年高考成功。

如今，只要回忆那个跌宕起伏的年代，回忆起当年的复习高考生活，这首歌便跟着跃进脑海，成为我生活五味中的甜味，足见美好音乐的神奇魔力。

　　人的一生会接收很多的音乐信息。我相信，在大家的内心深处，一定有几首最多哼唱或演奏、最能触动心灵引发遐想、总感觉余音绕梁的歌。尤其现在传播手段丰富，好歌好曲可随手拈来。而每当此时，我总不由自主地往深处走，去追寻那些最能触动我心灵的音乐旋律。我觉得于我来说是它们是非比寻常的高雅，而且每当重温这些熟得不能再熟的音乐歌曲，我的心灵仿佛又受到一次温暖的抚慰。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