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二姥爷是一个村医,在村里有一个漂亮的院子,种了很多叫不出名的花,还养了不少鸽子和两只狗。二姥爷也很和蔼可亲,每次见我们都是笑呵呵的,还给我们拿很多好吃的。小时候的我回老家最喜欢去的就是二姥爷家的院子,像百草园,也像儿童乐园。</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记忆中推开那扇院门,便撞入了一个喧闹又宁静的世界:满眼的花儿争相吐艳,几只鸽子“咕咕”地低语着,在院中踱来踱去,不时展翅飞起,在湛蓝天空里划出几道银亮的弧线。二姥爷就在这花丛与鸟影之中,慈祥地微笑着,如暖阳一般,照耀着我的童年。</p><p class="ql-block">二姥爷的医术,是早年偶遇所得。据说闹饥荒时有一个道人病倒在村口,二姥爷把他接回家中好生照料,久处之下,道人感念二姥爷的施救和赤诚之心,临走前便将一身医道倾囊相授。从此,二姥爷便成了这方水土的乡医。他的药柜高耸立着,散发出幽幽的草木清气,药碾子碾过时,沉闷而悠长的声响萦绕在耳际。二姥爷那双手掌宽厚温和,每当他为病人切脉,又或是把几味草药置于小秤上称量时,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掂量着人世间沉甸甸的苦楚。</p><p class="ql-block">他待人素来谦和温润,言语间总裹着春风般的暖意。乡亲们无论贫富,但凡上门求医,二姥爷皆一视同仁。若确是家贫,也必相赠药物施救。我时常看见他坐在院中,一边慢悠悠地碾药,一边耐心细致地嘱咐着面前的老婆婆。老婆婆时而频频点头,时而展颜而笑,那脸上的皱纹,竟也如二姥爷院中的花儿一样舒展开了。二姥爷的医道不仅施于病痛,更如甘霖,无声地滋润着那些被贫瘠生活磨砺得干枯的心田。</p><p class="ql-block">我最爱的,是看他向天空扬手撒谷的一刻。顷刻间,群鸽如白花绽放,扑棱棱的翅膀扇动了院中的空气。鸽子们盘旋几圈,旋即又落回他的肩头与脚畔,啄食着地上的谷粒。我幼时每每踮起脚尖去追逐那些飞动的白羽,却总也追不上。二姥爷便哈哈笑着,轻轻拍我的头,他的笑声清朗,如同山间叮咚作响的清泉,至今仍在我心间回响。</p><p class="ql-block">后来,二姥爷安静地走了。送葬那日,蜿蜒的田埂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仿佛大地缓缓铺展的深情诗行。我伫立在人群里,抬头望去,只见阳光遍洒于田间,将万物镀上了一层金辉。送葬的队伍,在辽阔原野间缓缓移动,而天空中,一群鸽子正盘旋着,渐飞渐远,终于融入了无垠的天际线里。</p><p class="ql-block">那时我才恍然了悟:二姥爷用一生,默默碾碎了自己的光阴,只为熬制出治愈他人的良药;待到碾尽了此生岁月,他终于把最后几味药留给了土地。</p><p class="ql-block">从此,二姥爷院中那独特的药香,便与花气、鸽哨一道,深深融入了我骨缝里。这缭绕的草木气味,便是人间良善最真切的凭据——它不似春雷般喧腾,而是像一剂文火慢煎的汤药,无声无息渗入岁月肌理;其中所熬煮的,正是那名为“仁心”的种子,日复一日,它总在贫瘠的土壤中悄然萌发,直至长成一片荫蔽众生的林莽。</p><p class="ql-block">当无数如二姥爷般的人,以一生光阴为柴薪,燃起这温厚不灭的炉火时,那药香便成了我们行于人世最暖和的衣裳——它裹着逝者余温,又护着生者脚步,在天地间弥漫开来,愈久愈醇。</p> <p class="ql-block">多年以后我也学了医,深知医学道路的不易,也更感念二姥爷平凡又伟大的一生。我的二姥爷,虽然你陪伴我的时间不多,但脑海深处留下的美好记忆定会陪着我在人生道路上越走越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