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不倒翁：五代政坛的另类风景——冯道传

逍遥君

　　五代十国是中国历史上极为混乱动荡的时代，短短五十余年间，朝代更迭频繁，战火不断。而在这一片乱世之中，却出现了一位仕途通达、历仕四朝六帝、始终不倒的“官场常青树”——冯道。他被称为“累朝不离将相、三公、三师之位”的权臣，却也因此引发了千古争议。

　　欧阳修斥其“不知廉耻为何物”，司马光则称之为“奸臣之尤”；而《旧五代史》的撰写者薛居正虽对其“忠诚”表示质疑，却也赞其“履行郁有古人之风，宇量深得大臣之礼”。

这样一位既被批评也被褒扬的人物，究竟是趋炎附势的政坛投机者，还是在乱世中坚持守正的现实主义者？我们不妨从史料中一探冯道的为人与行迹。

　　据《五代史》记载，冯道少年时性格纯厚，好学能文，不以衣食简陋为耻，除了负米奉亲，余皆潜心读书。即便大雪封门、寒气袭人，仍披卷吟诵不辍。天佑年间，他为燕王刘守光任幽州掾。当守光欲伐中山时，冯道直言劝阻，反被囚禁，后托人得释。刘兵败后，冯道转事张承业，被推荐给晋王李存勖，任河东节度掌书记。其时两军对峙于黄河两岸，道居军中简陋茅庵，不设床席，仅卧于一束草上。

　　冯道一生俸禄丰厚，却常与仆役共食，毫无架子。诸将献美女于他，他虽不好拒绝，但总设法归还原主，且态度平和不显其德。在父丧期间，遇到荒年，他将全部家产赈济乡邻，居处不过蓬茨草屋。凡地方官员送礼，无论粮帛斗粟，一概不受。耕田时见邻人因故荒废耕作，他夜间悄然代耕，从不自夸。

　　契丹人曾几度觊觎冯道名声，意图俘获，皆未能如愿。明宗时期，冯道由端明殿学士升至宰相，任内尤重荐拔寒士，抑制浮躁之徒。明宗曾问道百姓之困，道以“谷贵饿农，谷贱伤农”一语作答，并引用聂夷中的《田家诗》以明民情，赢得明宗共鸣。冯道还发起印刻西京郑覃所刊《石经》，刊版流布天下。

　　当明宗崩，冯道扶持湣帝，潞王反叛时，他又率百官迎立潞王即位（即废帝），后被贬至同州为节度使。他为政宽简，甚至面对辱骂自己的军吏也能从容应对，称其“必是酒醉”，反而设宴款待，无丝毫愠色。

　　后晋建立，道被拜为相，封鲁国公，曾奉命出使契丹。契丹主欲留他为相，道回答道：“南朝为子，北朝为父，两朝皆为臣，岂有分别？”意在示忠无二。其后上表辞职，晋祖亲自派王前往劝留。

冯道历仕晋、汉、周三朝，皆居高位。契丹灭晋后，他即赴京师朝见契丹主，被封为太傅。契丹主问：“百姓如何得救？”冯道答：“此时佛出也救不得，惟皇帝能救。”语虽无力，亦显其老成审慎。

　　后汉建立，冯道入觐，又被拜为太师；后周代汉，仍拜为太师兼中书令，周太祖对他十分敬重，称其不以名呼。及太祖崩，世宗任命冯道为山陵使。冯道卒于七十三岁，世宗为其辍朝三日，追封瀛王，谥曰“文懿”。

冯道晚年自撰《长乐老自叙》，言辞恬淡自足：“孝于家，忠于国，口无不道之言，门无不义之货……老而自乐，何乐如之？”

　　据《五代史补》记载，冯道之子冯吉擅弹琵琶，皮为弦，世宗曾赐名“绕殿雷”。冯道虽不喜其技艺不仕，却也终容其志。道曾叹：“百工之司艺而身贱，理使然也。此子不过太常少卿耳。”果然，冯吉最终仕至太常少卿。

　　冯道一生，如浮萍随波，既有儒者的操守，又有政客的圆滑。他的生存哲学或许无法取悦史家的道德标准，却实实在在地在乱世之中，为自己，也为一批寒士保留了一线清明。他，是一个不倒翁，也是一面镜子。

（配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