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连山青（小说连载一二O）

天使之翼441630763

时空的距离似乎很小。想起亲人，便会想起一个血缘的故事。 第187章云水村（上） 小时候到外婆家走亲戚，多是有故事要发生的。万家华的脑海中，记忆深刻的场景有许多。这些场景通常是由脾气暴躁，喜欢斗狠的父亲招惹的。平日里，父亲万传军和村里其他汉子一样，都是性情温和淳厚的性子，谁家有个婚丧嫁娶，小灾小难的事儿，他总是会第一个跑过去帮忙的。他脾气好的时候，全村的人都要对他竖大拇指夸赞。但是，如果一旦有人招惹了他，万传军又变成了万家庄最出名的浑人。他的火气上来，做出来的事，哪可真叫一个六亲不认。他真得会动手打人，而且还是个拼命三郎。每次从村中传来吵嚷声时，妻子云水兰无论在村子里的哪个位置，都会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活计，侧着耳朵，仔细地辨听一会儿——。当她听到有丈夫熟悉的呜呜哇哇声时，紧张的心禁不住猛的一哆嗦，“俺的娘啊，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呀？怎么又招惹上他这位大神啦？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呀！”她心里刚念叨完，脚步便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循着叫嚷声，她就急急地奔了过去。她在奔走的路上，考虑了许多，她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赶到地方的时候，现场无非有两种情况在等着她，她得随机应变。一种是“战争”已经平息了。对方不再吵闹，她的丈夫正蹲在地上生闷气。这个时候，她就会知道，理不在丈夫这边，她得默不作声，然后抬头看一圈四周，看看有没有自己的公公，或者大伯哥，小叔子在场，如果他们都在那里，她便会扭身离开那个是非之地。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当她赶到现场的时候，“战争”还在继续。她得躲在人群里，先仔细地听上一段，当听到是别人的错时，她就会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帮着丈夫撕打对方，摆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势，紧张地闹腾一番，非得把丈夫受到的气都出了不可。可是，如果是丈夫在无理取闹，她一定会挤进去大声地呵斥两句，“好好，好！你万传军是不要脸了吧？你不要，我还要，咱老万家，老的少的都要。我看你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吧！哪中，我回俺娘家过去!”她必须得当着众人的面，怒气冲冲地撂下了两句狠话，扔下手中的活计，扒开人群，迈开步子，发疯一般的奔跑到万福桥上，然后调头顺着公路，义无反顾地走着回娘家去了。她知道，自己必须得做恶人，否则，万家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多，有理也说不清楚。果然，她这一走，激烈的“战争”立马平息了。正在气头上的对手，立马气消了三分，讪讪地说道：“传军，还是你媳妇明事理，俺不想再跟你计较啥了，这事也有怨我的地方，怪我脾气不好，咱这事就这样——吧!你赶快去把华她娘拦回来呀？”“传军，都是一个庄的爷们，你俩没啥大仇，别再打啦。你家孩子要紧，你赶快去把媳妇拦住啊！她真走了，你们爷几个怎么吃饭啊？”看热闹的邻居们也不好意思了，上杆子的好心地劝解起来。听着乱吵吵的声音，万传军终于不再犯浑了。他尴尬地看向村东的路口，妻子早已没影了。这个时候，任谁去劝他，他就是不吭声，只是默默地抽着闷烟。他知道，妻子这是心疼她，可是自己也真得惹她生了真气，自己想把她劝回来，墙头上挂门帘——没门!家中能劝回自己老婆的，只有他的大儿子万家华才有这个本事。 万家华现在回想起来，这好像都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他和几个弟弟却永远记忆犹新。父亲和母亲现在都已四十多岁，心气和性子也平和了许多。但是，只要老两口在一起开始拌嘴吵嚷时，弟兄三还是禁不住立马就紧张起来，两个小的紧张地瞪着眼睛看着大哥，万家华赶紧抬头看向父亲。母亲立马低下头去，不好意思的住了口；父亲看到这种情形，反倒是嘿嘿的笑了，“几个熊傻孩子，都看我干嘛？谁家两口子不吵架，看你们这架势，莫非是要联合起来，吃了我不成!”“谁敢吃你啊！你可是咱老万家的大功臣哪!吃了你，谁给咱这个家挣钱呢！”妈妈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万家华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赶紧挪开盯着父亲的眼光，扭头看到两个弟弟都被妈妈的表现逗乐了。这个时候，他知道父母不会再继续吵嚷，大家想要的家庭温馨终于又回来了。于是自己也会心地露出笑了容。 万家华云水村外婆的家，在赵王河的南边，走大路约有6公里，走小路却只有4公里。走大路非常顺畅，骑上自行车，从万家庄村东的万福桥出村，右转顺着吉梁公路一直向南走，过赵王河，到了孟集中心街西头，再右转穿过两个村落，西边有一个大大的村子，便是云水村，全程用半个钟头的时间就可以到外婆家。走小路，只能步行，过了赵王河，右转100米，进入李庄排灌站，沿着主干渠向南，紧跑慢赶，大约一小时后，才到连接云水村北部的路口，再用半小时就可以跑到外婆家了。万家华想起小时候去外婆家接妈妈的那些事儿，总是感觉鼻腔里一酸，哪情景对年幼的他来说，既悲哀又悲壮!两个弟弟长大了以后，却都欣喜地告诉他，那时候，我俩一听说要跟着你去接妈妈，心里好高兴呀，连饭都不想吃了。“为什么？”“好玩啊！”二弟说。“我想妈妈——!”三弟挠了挠头发，歪着脖子，咧嘴笑了。唉!两个弟弟当年可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自己那个时候，才10岁多一点点，早早地就变成了家庭调解员，应了那句老话，叫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上小学的时候，每当万家华放学回家，揭开锅盖，发现锅里连一点剩饭剩菜都没有时，他便知道父母不是又生了气，便是吵了架，妈妈一气之下，准是又回外婆家去了。“老二，老三——!”万家华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喊叫着。堂屋那边，吱呀一声，两个弟弟胆怯地打开了房门，从门缝里露出了两颗乱蓬蓬的脑袋。“大哥——。”“咱妈哪？”“走了，爸爸说，让咱们去奶奶家吃饭。”“他哪？又打咱妈了吗？”“——？”两个弟弟齐刷刷地摇着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走——啊！”“干什么去？”“先去奶奶家吃饭，傍晚放了学，我领着你俩一起去接妈妈。”“好啊！好啊！大哥，咱走小路吗？”“走大路，得骑自行车，车子哪？”“咱爸骑着上窑了。”“哪——，你俩还磨蹭啥？快点去吃饭吧！”———— 傍晚的时候，夕阳西下。万家华领着两个弟弟，匆匆地踏上了寻母的奇妙征程。三兄弟离开万家庄后，就开始疯跑起来，很快就跑到了赵王河的桥头。哥仨喘着粗气，站在桥沿上，扒着桥栏，看了一会儿桥下的流水，眼看太阳快要没入两岸茂密的丛林时，万家华把手一挥，领头又拐向了李庄的排灌站，跨过翻水桥后，迅速地踏上了南下的干渠堰。这个季节，还是仲夏，傍晚六点半的时候，天色才刚刚有点朦胧发白。西边的天空中，堆积着如山的云彩，缝隙里透着万道霞光，凉爽的清风从田野里刮了过来。干渠两边的田野里，透着浓浓的青草香，草棵子里，虫声叽叽；渠下有条大排水沟，沟两边长满了密密的芦苇和蒲草，苇莺藏在里面，不时“喳喳”的叫上两声，沟渠里充满了寂静。三兄弟急匆匆走路的脚步声，似乎惊动了沟边草丛里的青蛙，无数的青蛙忽然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噗噗腾腾，乱作一团，急促地跳到岸边，白色的肚皮在空中一闪，就像下饺子一样，一只接一只地扎到了水里。万家华赶紧“嘘”了一声，两个弟弟顿时停下了脚步，大家都屏声静气地瞧着沟下，不一会儿的功夫，沟边便没有了一点动静。“大哥，快看水里。”远处的水中央，有一片浮萍，浮萍四周的水面，好像动了一下，忽然从水下冒起了一片水泡泡，仔细看过去，每个水泡泡的下面，都显露出了一个明晃晃的小脑袋，青蛙们终于浮出了水面。此刻，四下里静寂无声。突然间，青蛙们一起跃出水面，鼓着白色的泡泡，兴奋地在水面上，边蛙泳边鸣叫。“咕呱——。”“呱呱——。”“呱—呱—”。————响亮刺耳的蛙鸣声，立刻惹恼了三弟。“去你妈的，不知道老子正烦着吗？”三弟弯腰捡起一块大土坷垃，倒退两步，手臂拉开，猛的一甩，土坷垃就像炸弹一样飞了出去，嘭的一声，落在了水中央，立马炸出来一个大水窟窿，瞬间整个沟道里的蛙声一下子都停息了。“怎么样？大哥。我扔的准不？”三弟看着水面上渐渐消失的水花，高兴地炫耀了一句。“不怎么样!老三，你听——。”“咕咕——咕——”。“哈哈——哈——”。“大哥，这是猫头鹰的叫声吗？”“是的。”忽然从高空中传来猫头鹰的怪叫声，把玩得正开心的三弟惊吓到了。“大哥，天黑了，我害怕，咱们快跑吧！”三弟一把攥住了二弟的胳膊，眼睛里透着一丝惊惧，“大哥，快点啊！我有夜盲症，再晚了，我就看不清路了。”万家华抬头看了看天空，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头上的天空已变成了深蓝色，西边的天幕上出现了亮晶晶的星星。天际线那边很快就会暗淡下来。二弟的声音透着胆怯，又催了一句。“真的，大哥，没有骗你，老三傍晚的时候，是真得看不清路。”“好吧!我在前头慢慢的跑，老三你在中间，老二——，你跟紧点老三。”“预备，跑——。”———— 许多年过去了。今年，万家华已成了一个20岁的大小伙子。可是那一夜的情景又漂浮到了眼前。夜色降临的黑暗，李庄干渠上的坑坑洼洼，三兄弟跌跌撞撞奔跑的身影，经常会无缘无故地闯入他的梦境。漆黑的魅影里，他竟然没有一丝的恐惧，却也不知道自己要到何处去，总感觉有个唱儿歌的童稚声音，从深蓝色的天幕中传过来，才慢慢将他唤醒。天上的星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