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如故｜端午杂记

厦门老九

年年过端午，笔下无新鲜，重读昔日旧作，温故如故，权当娱我。——题记

端午杂记

文/陈久麟

小时候端午，让我们小孩欣然向往的每每是粽子和划龙舟（老家方言是扒龙船），粽子好吃，龙船好玩，就没有想起屈原的什么事。

那时日子艰难，平时没什么好吃的，除了简陋的三餐。到了端午节（我们称五月节），母亲总会想方设法包些粽子，用珍贵的糯米，用香气十足的草碱，有加豌豆、加花生，也有什么也不加的。用粽叶（竹叶）包出各种形状（牛头的羊角的枕头的）粽子，放到锅里点燃柴火水煮，感觉得煮好长好长时间。虽然有时已近半夜，可孩子们个个精神抖擞没有丝毫倦意，眼巴巴的等着粽子出锅。

这是我们那一代人的写照。现在的孩子，没感觉有什么特别吸引他们的食品，麦当劳肯德基吗？反正，我看到的总是大人在追着求着孩子们吃东西。

划龙船是我们很期盼的事。我们老家地处闽江边上，受大海潮汐影响，划船得在涨潮时进行。老历初一到初五，潮满大约中午时分，划龙船活动差不多就安排在中午。那时官方没有组织，皆由各村庄乡里自行筹备，抑或也算是农民们忙完春耕后的一次休闲娱乐活动。现在听说不一样了，划龙舟的小伙子是得钱雇，一天怎么也得一二百块钱才有人干，我感叹这市场经济的无孔不入！

一般，农历五月初一就开始龙舟下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颇有敬神迷信的味道，文革中自然受到官方打击禁止。初一到初四，大概是各村庄龙舟队的试水练兵阶段，没什么激烈也没什么看头。到初五正日，民间自发组织龙舟竞渡，各支队伍霸气十足咄咄逼人，观战者人山人海，小伙吆三喝五的臭激动，姑娘们戴着“香囊”撑着五颜六色花纸伞假斯文，孩子们在大人腋窝下钻来钻去讨骂。记得西关河那座木结构的桥梁，有一年还真的塌了，许多赛中的龙舟队一时成了抢险队。

记忆中，每年扒龙船都要出点不愉快的事，假如输者是大族姓大村庄，便会寻衅找茬，小族姓的会请盟友援助，事闹大了，就会引发一场械斗，这种事听说解放以前风气更盛。

端午节还有个记忆，就是雄黄酒，酒用低度的地瓜烧，雄黄就是矿物一样的中药，两者泡在一块。我们家几代信基督，对于插柳辟邪之类视为异端从来不做。可我母亲来自外教家庭，虽然后来也皈依夫家，但传统观念根深蒂固，对于像雄黄酒这样擦边的风俗习惯，她仍会沿袭。她不说雄黄祛邪，只说可以解毒，说小孩喝了雄黄酒夏天不会生疔长疮，我们就愉快地喝了，也就是喝一小口，意思意思。母亲还要把雄黄酒含在口中，四处喷，尤其是阴暗潮湿的角落，说是消灭虫蚁蜈蚣之流，类似于杀虫剂的功效，可这是含在口中的杀虫剂，应该没有科学根据。倒是，看电视剧白蛇传时，白娘子喝了雄黄酒原形毕露，才明白，雄黄酒本就是祛邪降妖用的。

说了半天端午，就是没有说到屈原，但这是我们小时的端午真实记忆。

现在年轻人过端午，兴奋的是放假，筹划的是旅游，似乎他们也没有想起屈原。

如今，龙舟竞渡已常常是官方组织举办的体育竞赛文化活动。

挂艾蒲的，图的也就是形式而已。

祛毒除恶是善良人们的愿望。假如有一天，人间有形的无形的邪恶真能一扫而光，那雄黄酒还要喝吗？屈原的离骚还要写吗？

扯远了！

先贤要纪念，只是距离太远。此文仅用来记念自家的先人，他们都已作古。

水调歌头•端午话今昔

岁岁有端午，少日最欢欣。

龙舟竞渡锣鼓，香粽更撩人。

邀上蓬头同伴，混迹穿梭两岸。

呐喊助精神。

桥朽不堪负，美女伞如云。

但往矣，休说憾，只怀亲。

今之过节，青壮行旅老吟呻。

梦里龙舟不再，岁月依然精彩。

应是此情真。

愿得人长久，生活自清新。

（注：小时家乡西关河赛龙舟，老桥乃木桥，曾发生事故，后改石桥。）

舅舅的小行楷

舅舅在家乡吴航小学读书时，写过一篇作文，题目叫《观龙舟竞渡》，记叙的就是老家端午划龙船的盛况，此作文本子被我母亲收藏，小时母亲给我看过，用毛笔竖写，通篇文言。可惜此文后来不知去向，语句我也忘得一干二净。舅舅解放前毕业于福州乌石山省立师范，读的是数学，解放后在福州八中教高中数学，为文革前福州中学“校际数学教研组”著名教师之一，曾与福一中、福三中另两位著名数学教师一起，合编《中学生数学手册》，当时甚是风靡。可舅舅他精通文言文古诗词，毛笔字也写得俊秀。那一代知识分子不管从事什么专业，语文基本功是个个不含糊的。他退休后还每日练毛笔，一次我去他那，见他书桌有墨迹，就要了几张。今睹字思人，舅若在世年已过百，走时八十有五。

舅舅随书兰亭集序

老舅爷举人行书，百余年矣！

我的祖辈舅爷，是清末最后的举人，在江苏为官，他家三代举人。那年端午赴任途中，来我家过节，与其姐夫（我的曾祖父——条幅落款“省三姊丈大人”是也）酒中论诗、酒后挥洒，顷刻间《岳阳楼记》一挥而就。此墨宝原来始终悬挂在我们家大宅门的卧室以励后人，文革中破四旧，家中藏书多付之一炬，唯此四幅墨迹东躲西藏保存下来，可已蛀虫噬啮破烂不堪，经抢救重裱仍然满目疮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