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二嫂离开的第四天,我立于灵前,才终于知晓,人间的告别竟能如此仓促与无声。她身子一向硬朗,我初闻噩耗,心头似被无形重锤击中,惊愕与悲伤霎时涨满心田,竟至夜不能寐——回忆的潮水在黑暗中愈涨愈高,终成一片淹没四野的汪洋。</p><p class="ql-block">第一次相见,还是二哥二嫂来家中走亲戚的时候,那印象已薄如轻烟。真正相识则是在静姐的婚礼上,父亲含笑向我引见二嫂——那温和的笑容便从此印刻在岁月的底片之上。那年暑气蒸腾,我和嫂子、婉婉三人立于义马金源盛对面的国道旁,等车去洛阳;几小时颠簸后,终于抵达金源国际。晚上的毛血旺滚烫辣烈,从此深烙在味蕾的记忆深处。那一段和李磊、豆豆并肩的时光里,我们或散发传单,或在人才市场穿梭,或于办公室值班;每到周末,哥嫂或带我们归家欢聚,或领我们去吃牛排。那个夏天结束,我们便各自如星散于天涯——然而那暑气蒸腾的辛劳,竟成了此后回望时心底最温暖的一块净土,虽累却值。</p><p class="ql-block">那年春节,大姑曾殷殷叮嘱:"你二哥家搬去洛南新区了,得空该去坐坐。"又一年夏,大姑在三门峡市中心医院住院,我去探视时恰逢哥嫂也在。大姑絮絮问着村里旧事,二嫂笑着向亲友介绍:"这是我婆婆最小的娘家侄儿。"当日下午,我们一同为大姑办妥出院手续,又护送她至表姐家休养。后来姑母转至洛阳正骨医院,哥嫂在旁照料;我搭师父的车赶去探望,二哥便引我到他们暂住的房子。二嫂端上一碗热腾腾的排骨米饭,那滋味竟随车轮驶离洛阳而一路暖着我的心肠。</p><p class="ql-block">几年后元旦登门,翠翠和天骄的知己也在,二嫂兴致勃勃带我们踏访隋唐植物园与老城十字街,晚上更让我们初尝了地道的洛阳水席。大姑周年忌日,我们一同前去祭拜,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去年七月,困于洛阳工作,姑母二周年祭未能成行;当时尚在相约今年三周年的重聚。可冬至接到吃饺子的邀约,偏逢项目攻坚,竟又错过……孰料时光无情,上次匆匆一聚竟成诀别。</p><p class="ql-block">总以为光阴会慷慨地赐予我们无数次重逢的机缘,岂料命运吝啬,上一面竟已是最后一面。今日灵前,娘家人与居士挚友的身影在院门内外穿梭;我追随灵柩远去,直至隐入黄土——这便是我能献上的最后陪伴了。交人贵在交心;唯愿自己所做的点滴,终不负这份温暖情谊。</p><p class="ql-block">人生原不过是此间一场修行。心若能渐渐放下牵挂,便得澄明,静看生命底色里的纯粹,体味生活褶皱中的暖意——这冷暖人间,原需一颗无碍的心去细细咀嚼,方能品出那一点不易察觉的温存。</p><p class="ql-block">当最后一抔黄土覆盖于棺木之上,我蓦然醒悟:原来所谓修行,不过是在这浮光掠影的尘世里,将每一次的相逢与离别,都默默酿成心头不灭的暖意——纵使天人永隔,那暖意亦将如初升之月,悄然照亮往后所有独行的长夜。</p><p class="ql-block">写于2025年5月28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