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安岭碧水镇村居札记一一冰封时光里的烟火与寂静

姜萍

车轮丈量山河，心向远方～出发啦🚘，找北去！2025年4月30日早上10点，装备整齐，🚘从彩云之南到林海雪原，春城的云在反光镜里慢慢消散，北国的风穿透五千公里霞光迎面而来。握紧方向盘的掌心刻着倔强，每一道弯都是写给自己的战书。 特别鸣谢：友友的盛情邀约和她超强主驾老公的强大支撑，还有那个勇往直前的自己（副驾）✨ 5月 2日清晨4点，偶遇齐齐哈尔的绝美日出，但来不及细品，用手机随手拍了两张，继续赶路 从昆明的花开到大兴安岭的松涛，与时间赛跑与疲惫博弈，53小时马不停蹄的日月兼程，交替驾乘，斜跨祖国（4560km）一气呵成的弛骋，5月2日下午三点，到达中国最冷小镇～北纬53度／大兴安岭呼中碧水镇。这次旅程注定了非同凡响！村居生活正式拉开帷幕。 5月3日，背阴的偏坡，依然还是林海雪原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最冷小镇，名副其实！ 白桦树：耐寒、耐贫瘠，常作为造林和生态恢复的先锋树种，象征纯洁与坚韧。是大兴安岭地区的主要树种之一。 桦树汁：早春树木萌芽前，在树干钻孔引流出汁液。含氨基酸、矿物质（钾、钙）、糖类、抗氧化剂及天然酵素，口感清甜，可发酵制成酒或饮料。传统认为可排毒、促进代谢，采集期仅有半月左右（4月末到5月中旬、应季鲜品），树发芽后，口感、功效有所改变，基本就不采了。常温下的保质期仅1天，这是大兴安岭的馈赠，你值得拥有。 桦树茸：一种寄生在白桦树上的药用真菌。民间传说可增强免疫力、抗肿瘤，需理性看待功效。 呼玛河～破冰行动 ＂落后”与“简朴”：生活的另一种刻度这里的一切，用都市的标准衡量，无疑是“落后”的。房屋破旧、设施简陋，配套不全，信息闭塞，生活不便，物资匮乏，取暖靠烧柴，用水需凿井，排污很艰难，交通不顺畅，蔬菜很稀少，大棚要烧火．．．还有时刻＂防火第一＂与时刻＂烧火必须＂的矛盾对抗．．．甚至上个厕所、洗个澡都是很复杂的一件事情（还好友友的小院此项已重点改造过）。镇上除了政府、林业、消防、邮电等必须的机构还存在外，其余的大多数单位都已迁退，比如卫生院、学校、公安等我们认为有必要的部门都早已人去楼空。街上有几个小卖部备有一些日常生活用品保障居民的基本生活需求，其他几乎没有什么商业或服务机构。每天早晚各有一班公交车往返于呼中和碧水（15km），主要任务是接送从呼中来碧水上班的员工们。快递在这里是＂慢游＂，只有邮政的可以发到镇上，其他的都只能发到呼中，然后去自取（新居民们组了个群，便于互助合作，比如谁进城谁负责帮忙取快递、捎物资等，当然，也是他们的闲暇聊天室，可互通有无，互约出行）如果常住这里，有一辆车🚗当然是要方便很多的，但是如果你没有可以供车辆停放的供暖车库，你的车会＂冻死＂在隆冬里。新能源车在这里也是存活不了的。呼中镇就不一样了，楼房有政府集中供暖，设施也相对齐全，商业、服务机构也基本完备。所以，在碧水，你离＂进城＂，也只有15km的距离。我想这种＂落后＂应该是绿水青山的客观需要，是林区＂防火第一＂的主动退化吧。 烧炕 烧饭 烟火气十足的蔬菜大棚 集市上卖的笨鸡蛋（这几个可能是积攒了一、两个月的，因为极寒村庄里养鸡实在不易），经验告诉我们，买洋鸡蛋，流动性好，比较新鲜，土的就不一定了（新鲜的可能都自己吃了）。 生活的节奏被严寒与日照严格限定，劈柴、搬柴、生火、烧炕、做饭、种地、储冬……这些构成日常的基石，无不浸透着汗水与辛劳。“简朴”二字，在这里绝非诗意的想象，而是生存的必须。来到这里，即使经济条件好，也无力去改变它的客观环境。另一个维度上讲，你有钱也没地花，生活成本很低。这种剥离了繁华外衣的生活，让人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里，维系生命本身，需要付出更多的是原始而繁杂的自力更生。它洗刷了浮华，逼视着人最本质的需求与韧性。 “被历史放逐的文明”1972年，小镇设立的时候，也是我出生的时候，看得出来，当年应该很风光。这个建筑应该是当年的供销社吧？ 一个因林而生，也依林而存，又因林而弃的小镇 浓浓的工业风 行走在这里，仿佛回到童年的时光和记忆，或是描述那个时代生活的影像里 碧水火车站：约1960年代中期，与嫩林铁路同期修建。是国家“开发大兴安岭林区”战略的产物，以林木运输为主的窄轨铁路，浓缩了大兴安岭从伐木经济到生态转型的历史轨迹，后因停止砍伐林木、维护成本较高、小镇人口太少等因素而撤除，是林区记忆的鲜活载体。如果这条铁轨没有废弃，这个小镇或许就是另一种命运．．．目前，进出小镇的最后300km(加格达奇～碧水)只有一条乡道可以抵达（🚗／🚍） 小镇上的礼堂／电影院，现在被村民改成了冷库，屋顶已经长成了森林 知青记忆：大兴安岭地区作为中国东北边疆的重要林区，是20世纪60-70年代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重要接收地之一。许多知青被分配到这里的林场、农场或生产建设兵团，参与伐木、营林、开荒等工作，留下了深刻的历史印记，混合着汗水、泪水与时代的烙印，成为老一辈村民口中的“当年故事”……这个大姐曾经当过知青，这次回眸，特有感触。 “艰辛”的底色与“人情”的温度“艰辛”是碧水镇生活的底色。严寒是永恒的对手，听闻乡亲们长年累月与严酷自然的角力，虽然已是得心应手，但那份沉默的坚韧，令人心生敬意，也深感自身的渺小与脆弱。然而，正是在这片苦寒与孤寂的土地上，“人情”像火炉里跳动的火苗，格外珍贵和灼热。邻里间的守望相助，一句朴实的问候里藏着的关切，分享有限物资时的毫不吝啬，居民、乡亲间善意．友爱的眷顾和照应……这些在都市渐行渐远的温情，这些未经修饰的淳朴、善良与率真，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 大家分享的不仅是情义、食物、炭火……更是对抗漫长寒冬和无边孤寂的勇气和赖以生存的暖意。 作为南方小土豆，我无法想象，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室外零下四、五十度，室内零上二、三十度的温差怎么去平衡和调和，所以有机会还想再来过个冬，体验一下。 混沌的喜怒哀乐与未解的思绪“喜怒哀乐”如同林间的风和分不清的四季，来得直接而纯粹。会为炉火顺利生起而欢喜，会为时至盛夏土地依然冰封而焦躁；会为晴空万里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而惊喜，也会为一顿丰盛晚餐和酒逢知己而开怀畅饮；会因某位老铁讲述的知青故事而沉默感伤，也会因三五伙伴一起巡山，无忧无虑的嬉闹而欣喜，还会因山林间无处不在的＂草爬子“而胆战心惊，会因新旧居民之间，或为了生存，或为了缓解孤寂的情绪而产生的各种复杂的关系、情感的交集而诧异……这些思绪交织缠绕，不加掩饰，构成了极其真实又略显“混乱”的生命图景。正是这种“混乱”，让人难以轻易定义这段经历，它不能被简单归类为“美好”或“艰苦”，它复杂得如同冻土下盘根错节的根系。 这究竟是秋还没逝去？还是春还没来临？分不清，也道不明。 孤寂：最深沉的底色与回响若问什么感受最为持久，我想应该是无孔不入的“孤寂”。虽然在我旅居的时光里，有友友一家及老铁们的温暖陪伴和热情款待，并没有明显的孤寂感。但屋外的小镇，偏远破旧，人口稀少，冬日漫长，悄无声息，万籁俱寂．．．共同酿造了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我是有深切体会的。 友友说，在她独居的日子里，大多数时候，整个镇上难得见得到一个人或一辆车。夜晚，万籁俱寂，只有炉火的噼啪和自己的心跳。刚开始住下时，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一个人，感觉自己几近崩溃，便开始自言自语。无边无际的和自己对话．．．这种孤寂，起初令人窒息，逼迫你面对最真实的自己。慢慢地，它成为一种背景音，一种沉淀剂。在绝对的安静中，感官被放大，思绪变得清晰又飘渺。这种深刻的孤寂感，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内心被都市喧嚣掩盖的角落，也让人对“存在”本身有了更幽深的体察，内化为一种最简练的心境。 走访护林人的交流中，也能感受到：一间小屋，十天一个班，每天24小时的静谧．．这才是真正的十级孤独！ 我每次晨跑，绕村一圈，也基本见不到人，甚至白天出去游走，也很难得见到人，只是偶尔见到一、两个冒着烟的烟囱．．．作为一个过客，即使已离开几日，那冰原般的寂静至今仍在心底低回。 复苏：候鸟式栖居春夏之季，这个被冰封的小镇开始复苏，超高的负氧离子、绝美的自然风光和生态环境……吸引了一些四面八方的新居民入主，低廉的价格（几千元～小几万元不等）即可拥有自己的院子和土地，轻轻松松让梦想照进现实！（目前，居民80%是外来户。小镇登记的人口从最辉煌时期的3万多人，现在仅余300人左右，还大都没在村里。） 渐渐的，空置的老屋升起新鲜的烟火，褪色的春联接上了悦耳的风铃，炕头上新增了瑜伽垫和茶具，寂静的山谷里开始有了南腔北调的交响曲．．．来到这里的新居民以修心、养生、疗愈、避暑为主，开始沉浸式静享这里的慢时光。陆续的来，陆续的走，虽然也见不到几个人，但确实给小镇带来了些许生机。如果你接受它艰苦的环境，能克制你内心深处的需求、欲望、躁动和焦虑，你也可以来试试。 友友的邻居是个和尚，几乎天天都闭门修心，很少见到他进出的身影，这里的静谧应该是最适合他们的？在这里居住的人也大都不怎么出门。有几个新入主的小姐姐开了直播，每天分享这里的生活日常，拿着手机走村串户，四处游荡，算是这里最喧哗、最流行的声音了。居民们也把他们直播间当成了聊天室，在里面排解各种情绪和压力。 这里从前慢，现在似乎更慢（相对于城市快节奏的生活来说）……慢到时间几乎可以停滞、定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每年9月中旬后，冰冻期即将到来，新老居民陆续撤离，或归返城市，或背井离乡，直到来年解冻期，再次来栖息，只有极少的原住民会留在这里……宜居的季节里，这就像是一个极具北欧风格的小村庄，寂静、朴素、安宁、舒缓、纯净。 生活在这的原住民说，人一旦有欲望就会争取，就很难心安，也很难熬，但真的发现很多事情于事无补，体验到不可奈何才能在绝境中自我接纳，这时放弃抵抗，体悟和适应当下才能产生心安的力量，反而轻松了，放过世事的纷争，或许就能安之若命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们才是这里的最强大的根基！活得简单、纯粹、爽朗，坦然、自在、通透、得劲！ 开春～兴安杜鹃：春雨过后（5月中旬左右，漫山遍野的粉紫色，冲破了北疆冰雪后的料峭，像极了生活里，那些沉默却倔强的时刻。雪依然在下花依然绽放🌸 树也开始爆出绿芽 碧水镇，这个极冷林庄，像一块未经打磨的璞玉，粗粝、冰冷，却又在某个角度折射出生命原初的坚韧与温暖。勾起了很多幼年时的回忆。它剥去了现代生活的精致外壳，让人直面生存的艰辛与人性的本真。 晨雾中的大兴安岭 未尽的书写提笔难书，正是因为这段经历过于厚重。我的相机镜头第一次感到这么凝重和无力，后期，我出门游走不再带相机，而是用身心和脚步去感受，或是用手机随拍记录一下触碰到心灵的痕迹。它不是观光客眼中的风景，而是一种生命与另一种生命形态、另一种时空节奏的深度碰撞。 那些劈柴声、风雨声、火炕的温暖、桦树汁的清甜、山林的绚丽、一日之中的四季更迭、伙伴们交杯换盏的欢聚、各种铁锅炖的温情，以及山野间无边无际的静默……都已成为灵魂深处难以抹去的印记。它带来的思考远未结束：关于生活的意义，关于幸福的定义，关于现代文明的得与失，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 ， 致敬：热情好客、耿直爽朗的东北老铁！感谢你们用大碴子味的温暖，把南方小土豆盘成了开口就是"哎妈呀"的翠花每天各种铁锅炖，配"老妹儿，整一口！得劲！" 烧炕教学："火墙子得烫腚才叫到位" ，革命小酒必须天天喝：青岛不倒我不倒．雪花不飘我不飘昨，老妹儿，不再旋两瓶？不江湖！不讲究！没有沾酱菜，就没有东北菜的灵魂！看见空地思考："能种几垄大葱？老妹儿，说啥呐，那都不叫事！…… 离开碧水镇，带走的不仅是一段记忆，更是一块嵌入生命的、带着北境寒霜与人间烟火的碎片。它提醒我，在广袤的世界里，存在着如此不同的“活着”；它告诉我，生活的滋味，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更深刻。这份混沌的体悟，需要时间，在心底慢慢沉淀、发酵，最终化作对生命更辽阔的理解与敬畏。黑龙江有2万多个自然村落，碧水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虽然可能很多村落的自然条件比这里好一点，但是与天地斗，人的力量还是很渺小。所以大多数东北的村民都成了故乡的客人。老铁们大都到南方去找生路了，土豆们却来东北躲清静了。 后记：碧水镇的名字像一颗被遗忘的琥珀，封存着与时代脉搏不同频的时光。虽然结束了近一个月的村居生活，身体回到了喧嚣，灵魂却仿佛还滞留在那片被茂密的森林环抱的寂静里．．． 原本是抱着看风景的期待去的，不料这片冰封的森林小镇，却在我生命的版图上，刻下了一道独特而深刻的划痕。它不再只是一个地名，一道风景，而是一个关于生存、孤寂、坚韧与人情冷暖的永恒坐标，是一次生命的“沉浸式”淬炼，一次在近乎凝固的时光里，触摸生活最粗粝、最本真纹理的体验。这也是此行＂找北＂的最大收获。 姜萍 2025年5月2日至5月2 6日（25天） 大兴安岭碧水镇村居行摄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