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的历史（二）

李增建

总有一些往事让人回想，总有一段经历让人难忘，总有一张张洋溢春青的脸庞让人铭记，奉献海岛边防的青春之歌，永久在心中回响……… 新兵分配“揭榜”。我分到八师司令部标图排，与我同进标图排的有12名新兵。 这是个“上签”，标图排在师🈯️执勤，经常在首长的眼皮子底下做事，好处自然“拼多多”啦！ 标图排，驻扎于外场师指挥所旁，生活设施简陋，吃喝拉撒睡，除睡的是砖瓦平房外，食堂是用茅草土坯垒建的，放上一、二张桌子，三、四条板凳，在三面通透的草屋下用餐。用水是砌成的矩形水泥池里用盆舀水，洗漱、冲澡全是它了；茅房嘛更简陋，挖一个土坑道，上面搭上两块木板，踩着有些晃动，小心方便就是了。条件艰苦，老兵们创业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拿条件说事，苦乐其中。 　　来标图排报到的那天上午，机场战鹰的轰鸣声响彻天空，震耳欲聋。老兵说：你们要适应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安然入睡。这怎么可能睡得着？觉得不适应。时间久了，没有了轰鸣声，安静的四周让你觉得又不适应？ 标图排这一年新增十多位新战士，队伍壮大了，更加朝气蓬勃。老兵们热情欢迎新同志到来，为排里注入了新鲜血液，比我们早一年入伍的战友荣升一级，甩掉了“新兵蛋子”的桂冠，把它扣在了“后来人”的头上。苦我们这年兵，因9.13林彪事件，72年全国未征兵，“新兵蛋子”的称呼，多叫了一年，只是“蛋子”二字换成了“担子”，新兵担子的职责还得继续挑（说笑）。 标图排部分战友合影，摄于1969年 标图排部分战友合影摄于1970年 标图排部分战友合影摄影1970年10月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批批战士走进标图排，青春我奉献，热血铸军魂；又一批批战士离开军营，似清澈的水流淌。有新兵加入，就有老兵离别，传承在手中接力，薪火在代代相传。标图排时常有战士岗位的调动，人走悄然无声，军人嘛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战友间相处三年五载，时间虽短，情是永恒，兄弟间，手足情，聚是缘，别亦缘。 标图排部分战友合影摄于1971年3月 标图排部分战友合影摄于1973年初 　　不同于战士手中的钢枪，标图员手中的“钢枪”是一支支彩色铅笔。它是普通的笔，在孩子们的手里，可以尽情描绘未来世界，在标图员手里则勾勒出简单的线条，这线条，没有孩子们画的科幻与精彩，却需要标图员的精心绘制，因为在线条的变化中，它告诉你“树欲静而风不止”或“风雨袭而浪涛天”。我们一天天坚守在岗位上，一天天画着这些看似简单的点线，我们知道这是在守卫祖国的边疆！ 训练中，战友们手中的彩色笔飞速旋转，笔尖在纸板上“蜻蜓点水”，弧线似道道彩虹，跃然眼前。罗友成战友标的图，画面清秀，字迹工整，线条优美，赏心悦目。 一幢单体的建筑内，师指挥所设置其中，司令部各军事部门参谋人员，协同作战。一张矩形的祖国南海辽阔作战地图，标图员伏案工作。 指挥所的一天，上午最为忙碌，敌情通报、信息交互、首长讲话等。其余时段基本安静。标图员需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专注力集中，不遗漏耳机里传来的每一个报话信号，且标注在地图上。 南海上风云诡谲，掀起波浪，美帝战机不断袭扰我领空，U2高空侦察机经常贴着我国领海线，从北部湾由西向东侦查，有时窜犯我领空，战斗警报就得拉响，部队迅速进入战斗准备。 2001年4月1日，在海南岛东南方向的我国领空，发生了中美战机撞击事件，飞行员王伟壮烈牺牲，81192战机再无返航，而美机就迫降于海南陵水机场。 　　作为地面作战指挥所，遇特殊事件也会转入地下指挥。 1971年的9.13林彪叛逃事件，陵水机场的跑道，被一道道铁丝缠绕的栏栅隔断，禁止任何飞机起落。陆军兄弟们持枪站岗，把守机场重要路段，显然机场被接管了。地面指挥所也停止使用，启用战备防空洞，进入地下指挥。仿佛一夜间，没费一枪一弹陆军兄弟就把海军的“窝给端了”？ 一级战备令下达，何为风云骤变？我们小兵巴拉子哪里晓得？只有跟着指挥员一同钻进防空洞，直至战备令解除，才撤出山洞。 9.13事件解密，我们才知林彪叛逃国外，摔死在蒙古温都尔汗。 林彪事件前后，班组学习从“政治统帅一切”，到批林批孔肃清流毒。政治风向180度大转向，班组政治学习及时跟着变。 无论怎么转变，思想政治素质一贯是衡量军人政治思想的标尺。新兵到部队求上进，在思想政治方面积极表现是必须的。 学习以班为单位，在各班寝室里学习，小矮凳，围成圈，看书读报谈体会。《解放军报》毛主席语录为学习材料。老兵带头发言，他们学的好，看的深，谈的透，像节志远老兵就善于表达。我聆听的多，即便发言，认识也较为肤浅。随着当兵时间长了，本人学习认识，思想政治品德都有了提升。 学习大多安排在下午，人容易犯困，想法子调整坐姿来提神醒脑。张贵禄战友的家里给寄的烟叶，张贵禄吸着明显精气神足。宿舍里云飘烟袅，给现场氛围加入一些“调味剂”，烟有些呛，可味有作用，我坐在他边上，近水楼台先得月，伸手要些烟叶，撕下一片纸照他的样卷上一支烟，解乏又提神，解瘾又解闷，有助于打开学习思路。尤其在指挥所上深夜班时，我与他值班，每回都习惯了“伸手牌”香烟。 　　一对一、一对红，互学互帮结对子，谈心活动也是思政教育的重要抓手，占用晚“自修”的时间。说心里话，我多么渴望自主活动的空间，有时会闪过盼台风的想法，曾有过台风暴雨来袭，暂停了生活区域的电力保障，大伙儿不用干别的，在漆黑的宿舍里调侃，山南海北胡吹，那氛围似久旱逢甘霖！那怕是第二天倾巢出动清除路障，流血流汗也觉得值！ “一对一”谈心活动，原只限在营区，排领导开绿灯，突破营区界限，战士间谈心可以走出营区，于是，活动开展的有声有色。我每次一对一谈心，朝着一个方向：机场跑道上，宽敞的空间，皎洁的月光，凉快的微风，似谈“恋爱”，心谈的舒畅。到后来，战士们不约而同汇聚这里，集体谈心效果很不错！ 　　要问一天中，哪个时段最惬意？那一定是黄昏落霞时，展现了一幅动人和谐的画卷。你可以自由“择业”，种菜、劈柴、喂猪、喂鸡、擀面条、打球、冲澡等，兼项不限。 营房的西边有一片开垦的菜园子，是老兵辛勤耕耘，为后来者奉献的福利。园子里有几棵香蕉树，香蕉果实饱满，平永茂战友教香蕉埋入土窖保存，一周内由青涩成熟果的过程。董希良战友种菜一把好手，回乡探亲带回山东茄子种，精心培育，在海南岛的土地上生长出圆又大的茄子，遗憾产量偏低！场地上，两名战士前后推拉锯子，将一根长木锯成若干段圆柱木，供下一道工序劈柴备用，最能体现力量的当属劈柴了，王大胖、赵国印、姚书田、王凤刚等战友，体格健壮，轮番上阵，抡起斧子“嗖嗖”响，不带气喘的。我量力而行干些适合自己的活，培土浇水，偶尔抡两下斧子摆摆样子罢了。 　　海南台风季，大自然遭受狂风暴雨肆虐，我们的菜园子惨遭打击，劳动果实瞬间化为乌有，看着一片狼藉的菜园，我们心情低落，又很快振作起来，“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水手歌词）。菜园子在战士们的顽强拼搏下，一次次展现了绿色生机！强台风肆虐，也曾给蔬菜供应保障造成困难，我们伙食近一周蔬菜只有土豆，炊事员郑楚贞战友（不在标图排编制）变着法从色味、形状上不同烧制，看着我们吃土豆难以吞咽的样子，内疚的他绞尽脑汁，当他将“酸辣土豆丝”端上桌时，才把战士的胃口打开。至今，吃土豆我只吃“酸辣土豆丝”。 　　在部队，吃面条相当于病号餐，我发烧住过一次陵水部队卫生院，吃的病号餐就有面条。 在标图排吃面条是常事，不用等你生病。因工作需要供指挥所值夜班同志的夜宵，战士都能享用这份“美餐”。 面条需要手擀，擀的怎样？需看擀面人的手艺。面要软要硬，条要宽要细，全凭擀面人的喜好。杂面粉色泽黑些，嚼劲口感还行。 擀面由当晚轮值上半夜的战士负责。标图排北方战士多，擀面是拿手活。我生于南方，祖籍北方，生活习性随父母，包饺子做包子，我都能插上手，擀面也能独当一面。 面条里有没有什么浇头？基本是光面，加点油盐便可，或稍许有一片绿叶子，不是说我们没有做浇头的佐料，我们有菜园子里蔬菜，散养的“生态鸡”，还有木头堆里母鸡生的蛋，随便弄上一些，“浇头”不要太好哦？但是，我们没有那样做，这是老兵传下的优良作风我们需要传承。 　　陵水地处热带，天气炎热，冬季体感较舒适，海洋性气候，到晚上还较凉爽。冲澡一年四季都能体验。 白天向水池里注水，供洗漱，傍晚供我们冲凉。冲凉有两个时段，即黄昏劳作后和晚上熄灯前，偏爱在晚上睡觉前冲凉，那个时段月光皎洁，万物寂静，视野朦胧，战士们穿着大裤衩，光着膀子都不必拘束，可以肆无忌惮的哆嗦一下。身处大自然里，心无旁骛，擦洗腿部两侧湿气，舀起一盆盆凉水从头浇灌，把身子冲得个干干净净！ 战士们嬉笑颜开，私语窃窃，青春激情，点燃迸发！ 标图排北面有黎族村寨，时常有年轻的黎族姑娘穿越营区，她们早出晚归，有时途径这里正遇战士冲凉。遇此情景，没见过世面的新兵蛋子颇有尴尬、腼腆，急忙蹲下身子，利用水池墙壁遮挡，待等她们过后，才将身子直起。老兵不怕，此景司空见惯，兴奋不已，你推我扯，嬉笑不止，巴不得让人瞧见他们在洗澡，脸皮够厚的。我忍不住要夸夸咱河南老兵：中！ 黎族女子也不违忌，大大方方走着，扭过头来扫视一下，又窃窃私语地说笑着。看那意思：“谁怕谁啊，谁没见过，小样”。渐渐地她们消失于夜色中。 就在那瞬间，空气仿佛凝固，水声停止哗哗声响，只有年青的骚动的心在砰砰跳动……。 八师文艺小分队合影 　　入伍第二年的五月，我抽调师文艺小分队。排里刘国江战友早我多日去了师文艺小分队，我为何不是与他同去？“谜团”若干年后，我的松江战友（小学同班同桌同学)黄苏宁解其此密，原来我是顶包替换了他，在此感激不尽。 小分队员来自师直属各部队的战士，准清一色男性，只有两朵军中之花。 我参演的节目有队列操、京韵大鼓、述说革命史和欢乐炊事员。从故事里学习感受到了主人翁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军人的意志品质锤炼磨砺的艰辛，部队的温暖和战友的情谊。 下连队演出是最快乐的事，大家都急切期盼走出排练场，把节目呈现给连队战士们；同时，海岛的秀丽景色，也吸引着年青的心。 我们上高山雷达站，下海防哨卡，翻越五指山，趟过万泉河，泡一下新隆农场的温泉澡，览一眼桂林山水甲天下，走遍所属机场，无论连队战士有多少，无论演出场地啥条件？每场演出倾尽全力，真情实感，换来了战士的热情掌声，台上台下洋溢着军人的豪迈、战士的刚强、军魂的自豪。 “海南岛啊连着天安门，南海的水啊连着中南海，革命战士的心啊向着北京城，站在海岛就好像守卫在毛主席身旁”，这首当年文艺小分队节目中的一段唱词，五十多年来，悠扬的旋律我时常吟唱，仿佛又回到了军中舞台。 京韵大鼓 快乐的炊事员 述说革命史 1973年夏季的某天，戴谭排长交代任务，让大家吃西瓜，要求瓜籽完整，不能咬碎和吃进肚里，更不能随意丢弃，吃完后将完整瓜子交上来。 湖北某地预将海南西瓜异地育种，若西瓜直接运输恐炎热天气易变质求援子弟兵帮助解决。“这是好事啊！不仅有瓜吃，还能为民服务”我与战友心里乐滋滋的。“保证完成任务”！我与战友们一口同声回答。便纷纷端起切好的西瓜，面露笑容，寻处安静地吃着西瓜。一会儿，这边有战士喊出声“哎呀，我把瓜子咬碎了" ，那边有战士嘀咕着“不小心把瓜子吃进肚里啦”，排长强调大家再仔细点。安静了一阵子，又见战友们陆陆续续的前往茅房方便，我也不例外，几瓤西瓜落肚，尿憋不住啊？脸上一丝苦涩表情。方便时，身子一激灵，顿时神情大爽，又春光满面继续执行任务。此时，又听排长喊话：任务未完成，同志需努力，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吧…… 　　1973年底我排奉命随司令部北上，转场湖南零陵。人非草木，别离情殇，君此去，何时再还？难舍这里的一草一木，难舍茅草食堂，冲澡的水池，绿色的菜园子，还有那个天天打交道的茅房，可最难舍的是那群散养的“生态鸡”。 多年来，战士与它们朝夕相处，清晨，战士们闻鸡起舞，开饭，战士身旁有它们在啄掉落的米饭；一抹夕阳下美丽动人的画面里，怎能少了它们的影子？一群小鸡仔在母鸡的呵护下“丫丫”学步，夜晚，战士用电光照射树上的枝头，察看它们是否归巢栖息。一幅幅人畜和谐温馨的场景，天天如期上演。 然而，生活中总有一些节外生枝的事情，因我们的离别，隔壁雷达通信连有人窥视，盯着馋了他们许久的鸡群，乘着夜色将“魔掌”伸向了无辜的它们。那一夜“枪声”起，电光火石，一场大搜捕在行动。我们也应立即行动，决不能让他们占便宜，人少寡众咋办？把鸡群轰走！ 霎时间，鸡飞狗叫集体大“逃亡”。那一幕，惨烈悲怆，我心在流血。 鸡仔遭受了洗劫，可多数鸡仔乘着夜色逃离，不会轻易地束手就擒？我们祈愿那些幸存的鸡仔重新回到它生息养生的地方，等待营房新来的主人……。 　　再见了陵水，再见了海南岛，我们湖南零陵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