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旮旯村轶事】穷村(小说连载三十三)

徐堂忠(草根作家)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雨过天晴,闷热的夏夜没有一丝风,密密麻麻的蚊子随手就可抓到一把,两只蝙蝠在头顶上空盘旋;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狗吠;在远处的山谷里,一只猫头鹰发出凄厉的怪叫声,很像是一个孩子在哭。</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晚饭过后,旮旯村只有刘支书家的大门敞开着,村支两委今夜要在支书家开会。</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刘支书从院子外抓来一把晒干的辣蓼草用打火机点燃,霎时院子里笼罩在刺鼻的浓浓烟雾之中,蚊子显然少了许多。十几天前,旮旯村经历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山洪暴发,肆虐的洪水冲毁了村庄,淹没了稻田,洪水过后满目疮痍,十几户灾民无家可归。</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当了十几年村支书的刘汉民,看上去50多岁;标准的老农打扮,身上没有多少肉,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又黑又长,微微翘起的下巴长着毛蓬蓬的胡子;光着上身,身上的排骨一根根清清楚楚,下身只穿一条破旧的褪了色的蓝短裤。他泡了一壶浓茶放在饭桌上凉着,手里拿着一只旱烟斗,坐在门口的条凳上闷闷地抽烟,烟锅里燃烧的旱烟闪着通红的火光。第一个到会的是秘书陈山娃,山娃是刘支书的外甥,村干部中算他年轻又有文化,他一进屋喊了声舅舅,就赶紧摆了几条板凳,备了几只茶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会场。</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干部陆陆续续到齐了,刘支书把烟斗用力在条凳脚上敲了几下,烟锅里掉下一坨通红的烟灰。他接过山娃递过来的一杯茶,呷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说:“大家找凳子坐下吧!要抽烟呷茶的自己动手,我那桌子上都有。山娃拿个本子把会议内容记一下。”他干咳一声后继续说:“今夜请大家来开个村支两委联席会议,是请大家研究一个问题”,说着他又用眼扫视了一下众人,“昨天乡里开了个紧急会议,主要内容是灾后生产自救重建家园,全乡算我们村受灾最严重,情况大家都清楚,我就不多说了。赵书记一再强调明天就要把各村重灾户名单报上去,大伙摸一下底,研究研究,我们村哪几户算重灾户。”</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刘支书话音刚落,治保主任刘孟男就笑着说:“那还用研究什么?谁是重灾户是秃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甲山大叔、乙梅嫂、丙贵和丁改以及村东靠河边那几户陈姓人家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刘支书听罢用烟锅在凳脚上敲了敲,从薄膜烟袋里抓了一坨烟丝用拇指用力往烟锅里压,然后将烟斗递给坐在他身边的村主任陈庚伍,加重语气说:“大家还是认真琢磨琢磨,考虑考虑吧!”</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众人都说:“那有什么考虑的?那十几户的房子垮了,庄稼淹了,无家可归的,他们不是重灾户还会是谁?”“大家分析一下,考虑问题要全面细致一点,就刚才讲的那几户吗?那几户又适不适合?”刘支书的语气显得神秘莫测,众人愣愣地看着支书,不理解这里面还有什么适不适合的问题。</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一直未吭声的村主任陈庚伍打破沉寂,“乡里要重灾户名单是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刘支书犹豫了一会说:“县民政局拨给我们村有13000多块钱救灾款,钱我已经带回来了,看是怎样合理地分配到灾民手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主任没再吱声,“啪”,他用力在毛茸茸的小腿上拍了一下蚊子,众人张大嘴巴一时合不拢,会场一下子沉寂下来,静得只听到吧嗒吧嗒抽烟的声音,满屋烟雾朦朦,梁上那只百瓦灯泡虽然竭力迸出惨白的光,但怎样也无法让屋子明亮起来,浓浓的旱烟味熏得妇女主任吴秋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咳嗽不止,嘴里喃喃地说:“这鬼天气又闷又热,满屋子的烟雾都出不去,你们几个烟鬼牛屁股少熏点,免得我活受罪。”</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这鬼天气可能还会有暴雨。”说话的是秘书陈山娃。山娃好赌,输得一塌糊涂,老婆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两间青砖瓦屋是祖辈留下的,年久失修,屋顶千疮百孔;坐在屋里能看到天上的星星。一下雨就漏,就奏锅碗瓢盆交响曲。山娃最怕下雨,他双眉紧锁望着门外黑漆漆的夜色无可奈何地说:“砖瓦木料又贵,想把这破房子翻修一下又没钱。”</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众人就跟着发起牢骚来,说粮价又低;化肥农药又不降价;生猪价格一跌再跌;乡级统筹年年增加;子女学费居高不下;电费涨到了一块七;刚刚抽穗的稻田又全部被淹;西瓜还没熟就有人偷;两亩鱼塘的鱼全部随洪水去洞庭湖旅游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村干部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坐在屋角一直未吱声的会计李八斤接过了话题,他的资格最老,是村上的老会计,他的话说出来有一定分量,连刘支书对他也敬重三分,他叹了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说:“早些年当个村干部还多少有点油水,现今这干部越来越没当头了,不要提干部补贴的事,就是该得的误工工资也拖欠三年了无法兑现,遇上这么个大灾年,各家各户的村级提留能提得上来?去年建村头那希望小学和计划生育达标,上级检查团来了一拨又一拨,光是招待费就欠下2800元未付清,再说村上总得有两三间房子办公开会吧,这洪水一冲村委会没了,今后就不建了?不可能总是在支书家打扰吧!不说别的,这一百瓦的灯泡几个小时就是块把钱的电费,在座的都是茶蔸老古,一斤茶叶能开几次会?现在村里财务上没一分钱,去年修那条村级公路几万元贷款,信用社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唉!这个穷家怎么当?”</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李会计说得对,这村干部没什么当头。”说话的是民兵营长阿根。“我就是跟四毛狗他们去矿上拉两个月煤,也能弄回几千块钱;当这鸟村干部麻烦事又多,计划生育、民事纠纷、收粮收款,到谁家都挨骂;连几块钱误工工资都兑现不了,当个鸟!”“不是党组织这个紧箍咒套着,我早就不想干了,凭我这身牛劲,上天津下海南,一年弄个几千万把块钱不在话下”,说话的治保主任刘孟男口沫四溅。</p><p class="ql-block">(待续)</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