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忙时节

陈爱国

再有两天就是端午节了，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是晴天，地里的麦子也到了收割的时节。一大早当树林里夜宿的鸟儿开始鸣叫的时侯，小路上的人便多了起来，路边停着几辆电动车和三轮蹦蹦车。四五个人围在一起，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这时太阳还没有出来，只有东边的天空飘着几朵淡淡的云彩。虽然没有刮风，但早晨的空气让人感到既新鲜，又有一种清冷。前几天的高温过后，一场小雨使气温骤降，仿佛又回到了春天。

公路上蓊郁的行道树绿意盎然，和路边大田里金黄色的麦子形成明显的反差。晨燕开始在空中呢喃，并不时贴近黄透的麦田顶端，不知是在逮虫子吃，还是进行在一种让人眼花暸乱的表演，此时天已大亮了。

“三哥，一会机子来了，你家先割！”路上传来说话的声音。转瞬便见小路的西头，一台体格庞大的收割机已开过来了。

那位叫三哥的人是一位老者，大概有六十多岁了。他嘴里噙着玉石嘴子猛吸一口，长烟干那头烟锅里便会一亮，随即吐出一股烟圈。农村里这样年龄的老人不少，他们是一群经多见广，经验丰富，德高望重的老农民。他今天叫来的机子是邻村的，说好价是割一亩地八十元。旁边几个妇女在随声附合“八十就八十，现在都是这个价！”

收割机进地开始工作了，那轰隆隆的声音传过来，让人有点震耳欲聋的感觉。机子后面扬起一片粉尘，大概有三四米远，落在地上便形成一长溜白色的麦秸粉。现在提倡麦秸还田，据说打碎的麦秸还有疏松土壤，增加肥力的作用呢！

现在这种大型联合收割机，动力足，收割面宽，功能齐全，只见机子才三四个来回，一家的麦子便收完了，看看时间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地头停着一辆蹦蹦车，收割机的机械臂伸过来，把机仓里的麦子卸在蹦蹦车厢里。

那位三哥说:今年天旱，但浇过水的地块收成还不错，亩产估计在千斤左右。

只有两三个钟头，路两边十几块地的麦子便收完了。

此刻我站在田埂上，望着拉麦子的蹦蹦车来来去去，不禁想起当年人工割麦时的情景。

那时候，收麦前总要先磨好镰刀，正应了老夫子那句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镰刀磨得好，割麦时便能得心应手，省下不少力气。在炎热的阳光下，汗水从额头滚下，渗入眼睛，咸涩难耐。背上晒得发烫，仿佛有火在烧。麦芒刺进胳膊，又痒又痛，甚至顾不上抓挠。晌午时分，太阳是最毒的，偏是割麦最好的时候。麦秆干燥，容易割断。口渴了，便捧起瓦罐喝几口凉水，水珠顺着下巴滴到地上。也许那时年轻，有使不完的劲。割完麦子，又要把麦梱装上架子车往回拉，然后是在场上用打麦机脱粒，因为是好几家合买的机子，有先有后，抓阄排队。麦子打完堆成堆，接着摞草杨麦。把麦草垛在一起，叫“垛积”。利用风力把麦糠和麦粒分开，叫“扬场”，这是个技术话。风不来，只得干等；风不大，又扬不净，反复多次，才能得到一堆金黄的麦粒。

如今倒好。收割机一过，麦粒直接装入车厢，秸秆粉碎还田。刚收完麦子，拖拉机又开进地里，后面挂着播种机，化肥和种子随着拖拉机突突地声音，不到半个小时，方才还满是麦茬的地里，已经种上了玉米。

我在地头遇见那位三哥，和他聊了几句。他眯着眼看着正在播种的拖拉机，吐出一口烟后说:“现在不能和当年比啊，咱祖祖辈辈都是出的牛马力，用的老农具，那些年把力出扎哩，多亏现在赶上了机械化，省事多了！”这也许是一位老农民心里最大的感慨。

机械化自然是好，省时省力，现在粮食产量高，只是种地成本也高，这是农民抱怨最多的一件事。当年与土地肌肤相亲的日子，汗水渗入泥土的滋味，凭力气与自然较劲的艰辛，如今都被这些机器碾碎了，如同这还田的秸秆一样，埋进土里再也寻不回来了。啥时侯让农民觉得种地有利可图，才能焕发出人们的积极性。

当夕阳西下时，我又走上这条小路，远处还有拖拉机的响声。新播的玉米地里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空气中残留的柴油味道，此时我也觉得有一丝清香。

明天太阳升起时，这地里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两三个星期后，这一片片地里又将是一大片绿油油的玉米苗。也许那位三哥又会站在地头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在开心的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