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我是小亦,凉山的烈阳把皮肤晒成古铜色的少年。母亲总说我笑起来像忻州老家的小米粥,滚烫又实在,可我知道,这份憨厚的笑里藏着父亲教会我的坚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记忆里的凉山矿场像座钢铁森林,父亲穿着锃亮的皮靴穿梭其中,矿工们总爱用带着乡音的调子喊他“老板”。那时我的书包里塞满进口巧克力,球鞋永远是最新款,可矿难发生那天,这一切都碎成了满地玻璃渣。担架抬走父亲时,我第一次发现他高大的身影蜷缩在白布下竟如此渺小,手术室门口母亲无声流泪的模样,让十二岁的我突然明白,原来无忧的生活就像凉山的晨雾,风一吹就散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转学到代县高中那天,北方的寒风灌进领口,我攥着磨破边的数学课本,在教室后排缩成一团。同学们讨论着“老瘸子开的酒厂”,我红着眼眶握紧拳头。直到深夜回家,看见父亲架着拐杖在酒缸间调试配方,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却比矿难前更挺拔。“尝尝这新酿的味道。”他递来一小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酒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人也得摔够跟头才能站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父亲带着我拜访代县的酿酒老师傅,轮椅碾过青石板路,扬起细碎的尘土。老师傅们起初并不待见这个外来客,父亲却笑着说:“我这腿是折了,但脑子还灵光。”他把凉山煤矿管理的经验用在酒厂经营上,改良发酵工艺,设计独特包装。我常在周末跟着送货,看父亲在酒桌上与人推杯换盏,残疾的右腿藏在桌下,面上却谈笑风生。那些说他“异想天开”的人,渐渐开始赞叹“老周的酒有劲道”。</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如今酒厂的酒窖里,整齐排列的酒缸像沉默的士兵。我抚摸着缸身的刻痕,那是父亲教我辨别发酵程度时留下的印记。课间同学们讨论球鞋时,我会笑着说起家里新研发的清香型白酒;运动会上我奋力奔跑,想着要成为父亲的另一条“腿”。站在酒厂顶楼眺望,代县的土地上,父亲种下的不仅是酿酒的高粱,更是永不言弃的火种。</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有人说我身上有股特别的劲儿,我知道,那是凉山的热烈与忻州的厚重在血脉里交融。父亲教会我,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就像酒缸里的粮食,历经蒸煮、发酵、沉淀,终会酿成醉人的芬芳。那些在困境中长出的勇气,早已化作照亮前路的太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