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长睡过了头

刘靖安

这天早晨，一溜小车开进了黄水乡政府大院。

候车的，是乡上一把手李书记。

李书记嘴上叫着王县长、刘老板、花秘书、郝局长、李记者……一一和他们握着手，脸上满面春风。

王县长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问，都准备好了？

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李书记说，你们来了，一会马上开始。

黄水乡离县城不远，就四十来里。可黄水乡生在一个狭小的山谷里，没什么矿产资源，也没什么地理优势，开革开放这么多年，却没人愿意来投资建厂。前不久，刘老板竟然找上门来，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你们黄水乡其它没有，蘑芋有的是，我要建一个大型的芋粉加工厂。李书记正愁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这一听，像瞌睡遇到了枕头，欢喜得眼睛眉毛笑成了团。好啊，欢迎欢迎！等进入实质性的谈判阶段，刘老板开出了一个条件，说为了看看李书记的诚意，要乡政府出资二十万，他出资一百万，利润二八开。当时，汪乡长也坐在旁边，李书记看了他一眼，汪乡长不说话，李书记就作主拍了板。现在，厂址选好了，马上举行开工典礼了，对黄水乡引进的这第一笔外资，县里非常重视。这不，县府、县招商局、县电视台都来人了。外面，人声沸腾，锣鼓也敲起来了，像过年一样热闹。

那走吧！王县长说，但他没动。他叫了声刘老板，说你先请。刘老板推辞了一下，还是走在了前头。一行人浩浩荡荡、有说有笑，向院外走去。

各就各位，坐上了主席台。

王县长四下里瞅了瞅，突然对李书记说，汪乡长呢，怎么没见汪乡长？

李书记叫来办公室小王，问，汪老乡呢？

小王看了一眼王县长，小声说，他瞌睡大，大家都知道，可能又睡过头了，我去喊他。

算了，别去了。李书记说。

小王走到一边，悄悄朝楼上了看了看，他看见汪乡长站在三楼的窗子边，向他点了一下头，又迅速隐去了身子。

那边，李书记看着王县长，恍然大悟地说，昨晚，他乡下父亲得了重病，请假回去了。王县长“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开工典礼有条不紊地开着，李记者肩上的摄像机忙着，掌声一浪高过一浪地响着。会开完，王县长剪了彩，一溜小车又朝来路回去了。

当然，刘老板没走，他的账户上还等着李书记的钱哩。

乡上没钱，但李书记有人缘。他带着会计，找到乡场上的个体户，以乡政府的名义，这家五千，那家一万，没用半天功夫就借齐了。下午，李书记给刘老板钱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汪乡长。

你到哪儿去了？王县长还问你哩。我帮你撒了个谎，遮过去了。李书记抱怨说。

还不是老毛病，又睡过头了。汪乡长似笑非笑。

说完，汪乡长看了一眼刘老板，又看了看在场的其他领导，说，这钱缓一下给吧，我看这事儿好像有点悬，不稳当。

你，早到哪儿去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给，出了问题我负责！李书记对会计说。

好，有你这话就给吧！汪乡长甩下话，夺门而出。

汪乡长的话，并没有破坏李书记的好心情。这天晚上，几个乡干部拥在他的屋里，一起欣赏着县电视台的新闻。新闻里，李书记坐在王县长身边，一脸灿烂的笑容。李书记讲起话来，声若洪钟，红光满面。在五分钟的时间里，就数他的镜头最多。几个乡干部都说，李书记风光了，这一下前途无量了。

第二天，李书记让人从县台里买回带子，乡台里一连几天热热闹闹地放着，可工地上却冷泠清清，看不到一个工人的影子。找刘老板，电话始终不通，李书记急了，连忙到县城把所有的宾馆都翻了一遍，还是找不到。

黄水乡损失了二十万，这事儿成了县内外的头号新闻。一查责任，李书记负全责，被免了职，汪乡长什么事儿也没有，顺理成章地成了代书记。

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半年后，刘老板和他的花秘书在邻县一个小镇落了网，交待出了他从黄水乡骗到手的那二十万，是汪乡长，也就是现在的汪书记一手策划的。

汪书记成了诈骗犯的同伙，警察去抓他那天，是个上午，九点多的样子。警察敲开汪书记的寝室门，他还光着上身，穿着一条裤衩，揉着惺忪的睡眼。他把警察当成了他的下属，嘟噜着说，睡过头了，一会马上出发，材料车上再看。下午，县里要召开一个招商引资经验交流会，黄水乡作为反面教材，汪书记还要在会上发言，稿子都写好了。

可是，等汪书记看清进屋的人是警察时，一下子就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