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见闻

文子

<p class="ql-block">  多年前的一个暑假,我独自一人跑到S城,找到一位负责建筑工地施工的亲戚,于是有了一次短暂的打工经历。 </p><p class="ql-block"> 工地上泥水木匠的技术活我一窍不通,只能去打杂,“加盟”到一个仅有四人的民工班。三人是同胞兄弟,姓苏,江西上饶人,老大是班长,28岁,我戏称他们“三苏”; 还有一位是四川万县人,15岁,瘦小,扁平脸,“三苏”叫他“小四川”,我也跟着这么喊,倒也顺口。​</p> <p class="ql-block">  据“三苏”说,“小四川”是街上“捡”来的,前个月,工地任务紧,人手不够,就溜到街上物色帮手,他们一眼便瞄中一个衣衫褴褛、背着编织袋在街上闲荡的少年,一番面谈,当场敲定,条件是管吃住,月底再给150元生活费。少年初来乍到,人地生疏,无处安身,也正愁找不到事做,就一口答应,表示愿意“入伙”。</p><p class="ql-block"> 虽说“小四川”是个“外来户”,但因为大家彼此都是外出的打工仔,也就不存在谁歧视谁的问题,他们吃一锅饭,睡一张床,一段时间下来,倒也厮混得很熟,还称兄道弟,“小四川”也有点儿乐不思蜀的满足。我刚来“报到”的那会儿,他竟然还以一个“家族成员”自居,有点藐视我这个新来的打工仔。​</p> <p class="ql-block">​ 我跟着这个“班子”的成员尽干些挑沙、运石、挖土方、倒混泥土、搭脚手架的杂活。起初他们看我笨手笨脚的样子还有点不屑,相处两周后,他们探知了我的底细,“三苏”当即对我肃然起敬,“小四川”差点没有叩头请安。由于我的“特殊身份”,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们都挺照顾我的,经常派些轻活给我。说真的,论干体力活,我的确不如他们,但偶尔也会抢累活脏活干,来表现自己“还行”。</p><p class="ql-block"> “小四川”平常总是嘻嘻哈哈的,干活他也一向吃苦卖力,从不偷懒,他那精瘦的骨子里仿佛敛着倔强的个性。有时我看着他不知疲倦拼命干活的样子,不由得十分敬佩。​</p> <p class="ql-block">​ 可是到了月底,他却蔫了,少言寡语,打不起精神,似有心事。我问原因,他不肯说,好像有委屈,再三追问,他才道明缘由:“我想给家里寄点钱,可跟‘三苏’干了好几个月了,没给我一分钱。”言罢流露出不想久留之意。</p><p class="ql-block"> 立秋过后的一个夜晚,我刚想躺下休息,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我闻声出来,只见“小四川”他们住的房门口挤满了一堆人,里面传出叫嚷声:“揍死你,敢偷东西!”并伴有重拳声。“‘三苏’不给我工钱呀!”是“小四川”微弱的申辩。人群马上有好多人议论:“我们也有三个月没拿到工资了。”我问木木地站在门口的“三苏”:怎么回事?他们告诉我:“刚才我们去洗澡,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四川’在翻我们的东西,箱子已被撬开,压在箱子底的200多元钱不知去向,我们争吵起来,引来了隔壁看热闹的职工,他们就冲进来……”​</p> <p class="ql-block">  原来是这样,我急忙拨开人群,挤进去,看见“小四川”趴在地上呻吟,我惊呆了:我们憎恶窃贼,但无须这样粗暴地对待一个弱小的孩子。两个年轻人还要上前用脚踹,我急忙拦住:“大家住手,不要打了,再打要出人命的。”有人喊到:“叫他滚,不能让这种人留在这里!”不少人附和着。我把几个余怒未消的小青年劝到门外,回身就去责问“小四川”。</p><p class="ql-block"> “小四川”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瞟了我一眼,他噙满泪花的双眼里,显得那么的孤苦伶仃,那么的绝望无助。他一声不吭地去收拾东西,把属于自己的“财产”装进一个旧编织袋里,扎上口,然后把它甩到背上,又从地上拾起一顶破草帽,使劲地扣在头上。他走到“三苏”面前,突然鞠了一躬,而后扭头走开,我赶紧把身上的一点钱塞进他的手里,他紧攥我的手,滚下了两行泪。​</p> <p class="ql-block">​ 他走了,踉跄地走在朦胧的夜色里,我目送他走远,直到他那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路的深处……</p>